作者: 林建明 | 来源:发表于2022-02-13 00:03 被阅读0次

    元宵节少不了汤圆,圆溜溜,白净净。

    年也是一个圆,从年头到年尾,完成了一个交结,就圆满了。人的一生都在画这个圆,这个过程的苦与乐只有自己知道;像树的年轮,一年一年扩张,到最后终究要枯萎,手举不起来,脚抬不起来,脑子转不起来,人也算圆了。

    老家到了腊底,也不知道哪年开始传承下来的习俗,每家每户或蒸,或炸,或炒,再穷再苦再富有,都要做几锅圆子,用来满足一个心里的愿望。做圆子的食材看家里的底子,面粉,山芋粉,糯米,肉,豆腐都可以用上;山粉圆子是炒出来的粑粑,然后切出来的方块,叫圆子形状却不圆;还有一种用碎萝卜和在面粉里搓出来。五花八门。

    肉圆也叫大头圆,以前做的名不符其实,用的肉不多,像本来就粗糙的日子需要填充点水份,掺的更多是糯米饭,豆腐。乡下人不懂得花哨,但再苦的日子也要增加一点香味,姜末啊、葱花啊、还有盐、五香粉都是少不了的。肉是五花肉,为了和配料更好的融合,肉要先切成小块,摊在砧板上,两把菜刀上下翻飞,敲鼓似的用力剁,“当当当”,“得得得”,清脆而又有节奏,不仅考验人的耐力也考验人的耐心。剁成肉泥成薄饼还不行,用刀将泥饼折叠起来,再反复去剁,恨不能剁成粉末。豆腐米饭已捏成糊了,将肉末铲进去,用筷子反复搅拌,粘糊糊的。母亲做这些都是在年饭吃完以后,但不急着热油锅,而是搬弄着醒好的面粉剂子,准备炸小扎的料子。她要等我们睡觉时独自享受菜油的浓香,像是怕我们偷学了她的手艺。

    我们实在等不了那诱人的香味冲进鼻孔,再去品味那极品的乐趣,稀零的鞭炮声也炸不死厌恶的瞌睡虫,只得晃晃悠悠难舍难分进入梦乡。

    但母亲不孤单,陪伴母亲的有燃得正浓的煤炉,炉上面变了色的大铝锅里正“咕噜咕噜”地哼着小曲儿。锅里是在炆鸡蛋,那年头有讲究,过年要沾点颜色,白净净的光蛋是端不得桌面的,母亲为了给它们上色,费尽了心思,放酱又不能太多,放点茶叶,想想还怕不行,盖上锅盖前还抓了一把黑芝麻,几颗五红星似的茴香八角。

    还有一种是萝卜圆子,母亲很大方,提前几天就蒸好了,一大团篮,上面用旧报纸覆盖着,吊在堂心沿口上一根的行条下。做饭时拽过来木椅垫上,手就能伸进篮子里,窸窸窣窣抓满一葫芦瓢萝卜圆子,放进面条,或者泡饭里,算是一种辅料,以弥补主食的不足。

    做萝卜圆子是件很复杂的事情,不是一个人就可以完成。先要修掉萝卜的直根旁须,修掉叶杆,厚实的外皮用不着脱掉,乡下的日子没有那么精致;洗干净的萝卜白白净净,然后逐个剁碎,如果有一两只红皮萝卜掺杂其中,碎青碎红碎白倒也很好看;还有面粉,盛满了脸盆,一瓢温水下去,像是雪山上冲下的山洪,有几条沟壑。揉面用不上筷子搅拌,手直接插到面粉里,抓,捏,搓,揉,硬生生将一盘散沙,聚集成一团扯不开的大面剂,倒入剁碎的萝卜,细盐,五香粉,再反复揉压。萝卜圆子的复杂繁琐在于搓,一大滩面剂要搓成无数只板栗大的小圆子需要的是耐心。一家人围在大盆边,有人搓,有人在锅屋里烧水蒸,一锅又一锅,一边吃一边搓,满屋子里充赢着淡淡的香味。

    但萝卜圆子真的不好吃,除了有咸味香味外,没有其他可留到唇齿间的记忆。每当家里来客人时,我的双眼由不得自己去盯着客人面前的碗,那里不仅有圆磙磙的炆蛋,鸡肉,更有如卤肉般酱色的大头圆子,它吸引着我的双眼,诱惑着我的味蕾,尽管母亲想用话支配我走开,但我的腿像两根钉子钉在桌边,移动不得。多年后,我也成了小大人,做客时自然也遇到过这种眼神,这种渴望。我手中的筷子便不灵活,迟迟夹不住并不光滑的圆子。我像见到过的客人一样,将碗中的肉圆,鸡蛋分一半给孩子。

    现在我常常在想,那个年头,萝卜圆子是里子,大头圆子支撑着乡下人的脸面。这是一种朴实而厚重的民风,乡情,没有经历过的人是理解不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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