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已80岁高龄的琼瑶奶奶(1938年4月20日生)因为一篇“交代身后事”的文章再度引发了大众的关注,大家倒不是担心她的健康是否出了状况,而是被她对于死亡的豁达震住了。
她在文章中提到,之所以要公开写下这封人生中“最重要的信”,是担心子女对父母的爱,成为她“自然死亡”最大的阻力。
她说:这漫长的人生,我没有因为战乱、贫穷、意外、天灾人祸、病痛……种种原因而先走一步。活到这个年纪,已经是上苍给我的恩宠。所以,从此以后,我会笑看死亡。
为此,她发了5点声明叮嘱子女:
一、 不论我生了什么重病,不动大手术,让我死得快最重要!在我能作主时让我作主,万一我不能作主时,照我的叮嘱去做!
二、 不把我送进“加护病房”。
三、 不论什么情况下,绝对不能插“鼻胃管”!因为如果我失去吞咽的能力,等于也失去吃的快乐,我不要那样活着!
四、 同上一条,不论什么情况,不能在我身上插入各种维生的管子。尿管、呼吸管、各种我不知道名字的管子都不行!
五、 我已经注记过,最后的“急救措施”,气切、电击、叶克膜……这些,全部不要!帮助我没有痛苦的死去,比千方百计让我痛苦的活着,意义重大!千万不要被“生死”的迷思给困惑住!
她说:人生最无奈的事,是不能选择生,也不能选择死!好多习俗和牢不可破的生死观念锁住了我们,时代在不停的进步,是开始改变观念的时候了!
你可能不会想到,这位一生都在描写情情爱爱的女性,会写出这样一封深情但“前卫”的信吧!
生于1970年代的中国女性,应该每人都看过至少一部琼瑶小说吧?就算你年少无知时逃过了琼瑶,那你肯定也看过根据琼瑶小说改编的影视剧吧!譬如《一帘幽梦》,譬如《情深深雨蒙蒙》,譬如《还珠格格》。
其实《还珠格格》已经不是琼瑶小说最初的风格了。在她的大部分书中,女主角都有着楚楚可怜的外表——是的,她的女主角就是靠着男人的怜爱存活下来的,其中最经典的代表就是《菟丝花》。而且,在琼瑶的小说里,男女主角可以为爱生,为爱死,用王安忆的话来说,就是“不必为衣食所忧,一心一意地纠葛于情感之中”,所以,根据琼瑶小说改编的电影,在台湾被称为“三厅电影”——她的主人公,人生的活动范围就是客厅、饭厅、咖啡厅。
就是这么如梦如幻的爱情,就是这么如梦如幻的人生。——我们以为琼瑶就是如此生活的,以为她所有的女主角都是她自己人生的投射。
甚至有人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知道为什么琼瑶早期的小说,做第三者的女主角都有一个好结局而到了后期,做第三者的女人都没好下场呢?因为以前她是小三,所以同情小三;后来她扶正了,就开始捍卫大奶地位了。
这么理解琼瑶,有点狭隘了。——这个以写爱情为生的女人,并不是一个为爱情而活着的女人。即使在她为爱痴狂的年纪,她也没忘了,写作,才是她一生中最重要和首要的梦想。
很多人觉得琼瑶是在写自己,可能是因为《窗外》。这个师生恋的故事的确有琼瑶自己的影子。但是,当时的琼瑶,正深陷于贫穷而窘迫的生活中,她写这个故事的初衷一部分是在寄托情思,而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她想通过写作改变自己的人生和命运。
《窗外》发表后,一炮而红,她当时的丈夫庆筠也是一个作家,他没法面对妻子公诸于世的“初恋”,也没法面对妻子突如其来的“成功”,在报纸上撰文贬损琼瑶。当时的琼瑶,并不会是像她的女主角那样隐忍,而是下定决心——离婚。
也有很多人认为,琼瑶离婚的另一个原因是平鑫涛,发表《窗外》的皇冠杂志社的出版人。
琼瑶离婚时,年仅26岁,还带着一个3岁的儿子;平鑫涛37岁,已婚,妻子林婉珍,画家,在平鑫涛创办皇冠杂志社时,林婉珍付出了很多,从人员的招募到资金的支撑都一力承当。
这并不是一个容易被抛弃的糟糠之妻。
有人说,琼瑶的“小三上位史”看得想吐。因为她本人就真的如她的书中写的那些女主角一样,表面上隐忍善良,内心则都是心机:她并不要求平鑫涛离婚,还时常夸奖林婉珍温柔善良,因为不想背负第三者的骂名,她甚至选择和他人订婚,准备移居海外,但这个举动让平鑫涛下了决心离婚。
这场婚姻拉锯战长达16年,一直到1979年,林婉珍终于决定离婚,成全另外两个人。此时,琼瑶41岁,平鑫涛52岁,林婉珍49岁。
和那些被婚外恋搞得灰头土脸的人不一样,这3个人,在这16年里,都在事业上取得了不小的成就。
林婉珍一直在从事水墨创作,作品多次受邀参加国际画展。
平鑫涛的皇冠杂志社因为独家刊登琼瑶的小说而发行量大增,还推介了张爱玲、三毛等一大批著名作家,在台湾出版界大名鼎鼎。
而琼瑶则更不必说了。在她“第三者”的这16年里,创作了34部小说,成立了电影公司,开拍自己的小说改编的电影,推出了林青霞、归亚蕾等最早一批琼瑶女郎……
所以,你以为琼瑶真的和她小说里的那些女主角一样,就靠“楚楚可怜”赢得男人的怜爱?
有人说她是“第三者始祖”,琼瑶很生气,但她生气的点是这样的:不管第三者、小四都没关系,我没把自己放在那上面。——她是把自己放在“作家”这个位置上面的。她不希望人家用“婚姻这种私事”来评价她作为一个社会人的价值,因为她有自己的事业和独立的人格,她对社会做出了贡献,她并不是一个依附于男人生存的女性。
也许有些人看到这里会很生气:难道对社会贡献大就有理由出轨了?就有道德豁免权?——然而,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在琼瑶的身上,我们至少能学会一点:不管是第三者者、背叛者还是被背叛者,抑或是讨论者,你的人生价值中,婚姻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不应该为了这一部分价值而浪费了你实现其他价值的可能。
琼瑶可以因为数学考试考了20分而自杀,可以为了和语文老师忘年恋而自杀,但是她一旦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写作之后,在那16年的情感纠葛中,她可是一刻都没想过自杀或浪费自己的时间。
16年,34本小说,其勤奋可想而知。
平鑫涛曾这样形容琼瑶的勤奋:
如果哪天他回到家,发现琼瑶在书桌前发呆,那最好别去打扰,也许从这天起,琼瑶就进入“六亲不认”的时期——她在新作开始撰写期间,婉拒一切访客,包括至亲好友。
琼瑶常常抱怨手指跟不上脑子,想得快写得慢,往往不到半个月,手指就因握笔太久而磨破了皮。包扎后的手指,写得更慢。电脑流行后,她不胜雀跃,下苦功勤练,开始用电脑写作,甚至在60多岁时学会了上网聊天。
所以,还记得琼瑶笔下的爱情吗?爱情一旦发生了,就不是年龄、身份、地位、道德……种种因素所能限制的。我带着一份崭新狂喜,体会到在这世间,我毕竟并不孤独!……这段感情,夹带着痛楚挣扎,一下子就像惊涛骇浪般,把我们两个都深深淹没。
而真实的情况是:她并没有被淹没,她一边等着平鑫涛和林婉珍谈判,一边笔耕不辍,在打造自己的梦想王国。
琼瑶每写完一部作品,都会把稿子搁下一段时间,再重新修正,一直修改到满意为止。她交出的稿子,错别字都少之又少。——这种冷静和完美主义,绝不是一个为爱痴狂的人的状态。
所以,如果只是站在婚恋观的角度来评判琼瑶,未免失之狭隘。不管琼瑶的小说是否落伍,不管琼瑶剧是否不再辉煌,关于琼瑶这个人,的确是当代文化史上不可抹灭的一个标志。再过几十年,人们在谈论琼瑶时,不会谈论她是小三,只会谈论她的作品和价值。
延伸阅读:
医生的死亡之道
文:肯·穆雷 翻译:可锋
几年前,我的导师、德高望重的整形外科医师查理发现自己肚子上出现一个肿块。他找外科医生做了检查,诊断为胰腺癌。这位外科医生是治疗胰腺癌的权威之一,发明过一套新型手术流程,将患者的五年生存期比例增加三倍(从5%提高至15%),尽管谈不上什么生存质量。第二天他回到家中,关闭诊所,从此再没踏入医院一步。他尽可能地多与家人相处,于数月后在家中去世。他没有接受化疗、放疗或手术治疗,也没用多少医疗保险。
尽管不常被人谈起,但医生的确也会死。而且,他们死亡的方式与其他人截然不同。他们不同于常人的,不是比大多数人多用了一些治疗手段,恰恰相反,他们极少治疗。尽管总是时时刻刻在帮助别人抵御死神,但当他们本人面对死亡时,往往极为淡定。他们清楚地知道会发生什么,有什么选择,但凡想要的医疗护理,一般均能获得,但他们只是平静地离去。
当然,医生不想死,他们想生存。然而,他们太了解现代医学了,知道它并非无所不能。他们会与家人谈到这一切,确保在自己的那一刻到来时,家人不会试图采取任何夸张的救护措施——他们不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被人打断肋骨去做什么心肺复苏术。
几乎所有医疗专业人士都亲眼目睹过人们所受的“徒劳的关怀”。在生命临近终点时,医生将尖端技术施加在危重患者身上,令其在病痛之余,还要忍受无谓的苦难。患者的身体会被剖开,插进导管,与机器相连接,灌入药物。
所有这一切都会在重症监护室中进行,每天的费用高达上万美元。最终花钱买到的是什么?只有痛苦,一些我们甚至不愿强加于恐怖分子身上的痛苦。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医生同事轻声对我说:“答应我,如果你看到我受这种罪,就杀了我。”
他们不是开玩笑。一些医务人员随身携带徽章,上面印着“不予急救”字样,告诉医生不要实行心肺复苏术。我甚至看到有医生将其做成纹身。
医生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得天独厚的医护服务?原因很复杂,与患者、医生和医疗系统都有关系。
要了解患者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请设想一个场景:某人失去知觉,被送往急救室。患者家属恐惧万分,当医生询问是否要“竭尽全力”时,他们的回答必定是肯定的。于是,患者的噩梦上演了。
问题的根源是人们对医生的能力期望过高。很多人认为,心肺复苏是一种有效的急救手段,其实,其效果往往微乎其微。我曾在急救室接收过无数经心肺复苏术抢救无效的患者。如果患者病情严重、年老或罹患绝症,心肺复苏术的效果就更不值一提,而就此引起的疼痛却令人难以承受。
知识贫乏和错误预期会导致一系列糟糕的决定。
当然,患者并非产生问题的惟一因素,医生也有责任。麻烦的是,尽管医生们明白自己在“徒劳关怀”,他们仍必须找到一种方式,满足患者及其家人的愿望。再次想象一下急救室里满是悲痛欲绝、甚至可能歇斯底里的患者家属的情景。他们与医生互不相识,在这种情形下,信任和信心的建立是一件非常微妙的事情。
有些医生的沟通能力比他人更强,有些医生则更为固执,但他们所面临的压力都是相似的。从医数十年里,每当生死攸关的时刻患者家属提出不合理要求时,我会站在外行人的角度,将事情的风险清楚明白地解释一遍。如果患者或家属仍坚持要采用我认为毫无意义或有害的治疗方式,我会将其转到另一位医生或医院进行治疗。
但这些被转出去的病例仍令我无法释怀。我最喜欢的一位患者是位律师,出身于著名的政客家族。她患有严重的糖尿病,血液循环很不好,而且,脚部已经出现疼痛。考虑到住院治疗对她的病情不利,我尽一切努力让她避免做手术,但她在医院外咨询了专家,而这些专家与我没有联系。
对于她的病情,专家们并不像我那样熟悉,他们决定为其双脚做血管搭桥手术,以便消除存在已久的血栓。手术并没有改善她的血液循环状况,刀口始终无法愈合。患者的双脚都感染了坏疽,最终被双双截肢。两周后,在一家著名的医疗中心,最坏的事情都发生了,她因抢救无效而死亡。
在这个故事中,显而易见,医生和患者都难辞其咎,但在很多情况下,双方都不过是一种更大系统——鼓励过度医疗——的牺牲品。在一些不幸的病例中,医生们采用“医药费报销”的模式来做每件事,不管它多么没有意义,只要能赚钱就行。
更常见的情况是,医生怕被投诉,对患者言听计从,为了避免麻烦,极少提出反对意见。
即使人们已有准备在先,这个系统仍会使人丧命。我曾有一位名叫杰克的男患者,78岁,常年患病,曾经历过15次大型外科手术。他对我说,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想再用呼吸机了。然而,一个星期六,杰克严重中风,失去意识,被送进急救室。医生们想尽办法令他苏醒,并在重症监护室里给他用上呼吸机。这是杰克最不愿经历的噩梦。当我赶到医院接手治疗后,我跟他的妻子及医院的工作人员交谈,出示杰克留下的护理委托书。然后,我拔掉了呼吸机,坐在他床边。两小时后,他过世了。
尽管亲手写下了自己的愿望,杰克却没有如愿死去,医疗系统干涉了他。可事后居然有一位护士将我的做法报到院方,认为我在实施谋杀。当然,此事无果而终:杰克的心愿明白无误,他已经白纸黑字写下来了。
但警方的调查仍然令所有医生心有余悸。对我来说,不顾杰克的心愿强行使用呼吸机,将他的生命与痛苦多延长几周,要容易得多。如此一来,我还能多挣几个钱,医保也将额外多支付50万美元。无怪乎这么多医生宁愿过度治疗。
但医生绝不会将过度治疗用在自己身上。他们成年累月地看到这样做的后果。几乎每个医生都能找到适当的方式,更好地减少痛苦,在家中平静地死去。临终关怀的宗旨,是为患者提供舒适和有尊严的照顾,让他更好地度过人生的最后时光,而非徒劳的治疗。
几年前,我的表哥托什癫痫发作,后被查出是肺癌转移到脑部。我安排他看了不少专家,得知要治好他的病,必须采取积极的治疗手段,包括每周到医院化疗三至五次,他也许能活四个月。最终,托什拒绝任何治疗,只是吃药控制脑水肿。他搬来与我同住。
在接下来的八个月里,我们做了很多他喜欢的事,享受到了几十年来未曾有过的欢乐。我们去了迪斯尼乐园,他还是第一次去那儿;我们在家门口闲逛,每天吃我做的饭。吃着中意的饭食,而不是医院里的病号饭,托什甚至还长胖了些。他并不觉得特别疼,一直情绪很好。一天,他没有醒来。之后的三天他始终处于半昏迷状态,然后,他故去了。八个月来他的医保只用于购买一种药物,总花费约20美元。
托什不是医生,但他知道,人需要一种高质量的生活,而不是活得久。这不是我们大多数人的追求吗?
如果在生命临终护理中存在着一种完美状态,那就是有尊严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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