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毫不掩饰地说,我还是喜欢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那个李庄,他的诗歌简约明净却蕴藉有力,包括他谈诗都自成一格,选了三首《凝望》《狮子》《刀》,欢迎各位诗友来听,来读。
诗不可谈,一谈就错。那就和自己谈谈吧。
一首诗是一次诞生——它是活的,它呼吸,它在瞬间降临,却复活了原初,并辐射向未来。
它说尽了一切,又仿佛什么也没说。
一首诗又是缓慢的,它从你的童年就开始了孕育,它所有的特征都包含在你的际遇中。它仿佛是偶然,其实必然,它是命运。
读诗:凝望·狮子·刀你不是写得太少,而是太多,当然,写作练习还是有必要的。一首诗真正是一首诗,它应该有区别于散文的语言,形式和直指人心的力量。
它有自己的另一种时空和秩序,它不临摹现实,而是建立另一种存在,但它必须严密,准确,符合梦境逻辑。
自由地抒写出世界的本质和心灵的狂想,具有新的艺术可能性,大胆地越过传统边界,这其实也是回望,是对传统的最深的致敬,因为已发展了并成为了新的传统。
就像你,离家越远,越想家。
读诗:凝望·狮子·刀用散文一样的文字写诗,一点也不变形,可以吗?可以,但那是调动了长期生活积淀的一种叙述,必须达到诗的高度、宽度和厚度。
诗的写作是自由的,要不顾一切,要有大想法,但你要小心收拾,落实到细部,工程师一样工作,有逻辑地将狂想的梦变成现实的作品。
需要警惕,写诗久了容易在文字、结构、技巧上用力,沾沾自喜,而忘了境界,忘了让事物本身说话。把手段当成了目的,有术而无道。
还是要一次次回到原初,回到生命、人,再次凝视这个世界,用直觉写诗。说出爱、诅咒和赞美,仿佛你百感交集的遗言。
诗是一个悖论。
各种派别、团体都是人为的划分,为了文学批评的方便,或者其它目的。其实诗只有两类:好诗,坏诗。
好诗的写作经验是一次性的,只适合这首诗。否则,就是复制,就是流水线上的产品。好诗是一次例外,仿佛给这个世界增加了什么,是开天窗,是洞彻,不是说理、形容,甚至不是知识。
一首好诗使平庸的诗成为赝品。
诗人是罕见的,好诗更是罕见的,你必须承认你写下的绝大多数的作品是垃圾。有一首或几首是诗吗?你愿意承认,但又犹豫着不敢承认,如果有一首是,那就应该去喝酒,喝醉了也不内疚。
在你的心中,诗是世上最好的东西——你就是离不开它。
诗是上帝的粮食,是救自己的药,也是人间的酒。
一首诗的粗糙、细腻、冷暖是可以触摸的,使其最大程度的赤裸,呈现,是你的本分。
当然,这不仅仅是使力气的事,需要时光的酝酿,才能让一首诗像酒一样在心灵中自然流淌出来。但喝惯了假酒、勾兑酒的人会说你的酒不是酒,他们大多是真诚的。
也许你编了一辈子的鸟笼、精美的鸟笼,但诗甚至不是鸟、不是翅膀、不是自由的飞翔,它是——我们暂且称之为——一声绝世的鸟鸣,而你是否有这只聆听天籁的耳朵?如果你愿意赌上一辈子的话,那就继续。
笼子里的那只学舌的鹦鹉,押韵的八哥是谁?假如诗真是一只鸟,形而下与形而上就是诗的双翅,它飞翔的高度就是心灵的高度。
写诗多年,你有技术,但你没有杜甫、惠特曼那样伟大的心灵。诗写到最后是一颗赤裸的灵魂,而时下,灵魂这个词人们已羞于提起。
他们总是问,它在哪里?看得见摸得着吗?你要平静地告诉他们:在诗里。
最高意义上的诗是存在本身,写出来是不可能的。你只能凝视、沉默。你写出的,只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读诗:凝望·狮子·刀凝望
那年夏天,在青海湖畔
一场大雪突然而至
我问一个牧人他说:盐
我惊讶所有的知识聋哑
这洁白——落下
字典里的雪铺满大地
他赶着羊群回家
把整个天空留给我一人
1994.8.12
狮子
狮子走了
它什么时候回来
遗下的气息与毛发
将光荣的狮吼推得更远
没有了狮子
就像蔚蓝中没有了鹰
大地必须有一只雄狮看守
如同空无一人的故乡
埋着亲人的骨头
众人眼中的狮子都是幻象
我们听到的雷霆
只是它轻声的叹息
狮子将呼吸交给了风
将毛皮交给了原野
将眼睛交给了星斗
它去了哪里
1996.6.7
刀
谁的手铿锵
打出世上的刀
蘸着什么
用白骨磨出锋芒
这致命的铁从何而来
我久久眺望火的故乡
噢,我熟悉那只手的战抖
血的炽热与冰冷
并亲历了最初的洞穿
和最后的抽搐
还将喊出尚未发出的尖叫
以及继续的咆哮
我有三个名字
铁匠、杀手、死者
逃避与无法逃避
是一双赤脚
漫长的刀锋上
我已行走了多少世纪
刀在时光中假寐
它将随时醒来
1999.1.31
读诗:凝望·狮子·刀李庄,山东牟平人,现居德州。一个隐喻的词。一位安静的诗者,一位被诗激活的思者。李庄的诗,其语言组织充满辨识度,清洁的精神加上粗砺的亘古旷远或沉郁,引领你读起来感觉诗歌是在呼吸,是有生命的。1986年写诗,著有诗集《李庄的诗》《无人能够阻止玫瑰怒放》,长诗《预言》,另有小说,随笔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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