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的虚伪

作者: 塰斗 | 来源:发表于2019-10-04 01:44 被阅读0次
    距离动车发车还有十分钟了,我身旁靠窗的位置依旧空着。看着离发车的时间越来越近,我心里有了一丝窃喜,如果真的没人上车,把两个座位之间的扶手提起来,我这一路上可就宽敞多了!刚想到这,一个年轻女孩风风火火的上了车走到我身边,脸颊微红 额头上挂着几颗汗珠,显然是一路赶过来的。我心多少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还不错了,至少破了我只要做火车身边就是老太太的魔咒。

    女孩并没有急着坐下,在喘过几口粗气后,看着我说“能麻烦您帮个忙吗?”我本能的站身,看了看她身后的行李箱,但她并没有要把行李递给我的意思,而是转过身去,指着身后

    说“老人一个坐车,麻烦您路上帮忙照顾一下吧!”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车厢入口处 有位老太太手扶着墙,向我这边挪着步子。看来我依旧没有摆脱魔咒,见女孩一脸焦急的等待我的答复,我说“没问题,你放心吧 !"

    女孩如释重负,说了声”谢谢 “就像把一个包袱甩给了我一样,掉头快速的向车厢外走去。

    走到老太太的身边的时候说”我先回去了,您到了记得报个平安。“ 说完头也不回,大步走出了车厢 。

    老太太向着女孩离开的方向侧了一下脸,用一口地道的山东话说” 放心吧 !路上开车慢点儿!“  说到”开车“两个字的时候声音提的很高,说罢,就向我径直走了过来。

    老太太六七十多岁的样子,头发花白,皮肤黝黑粗糙。 腰锅的厉害,两条腿分的很开,膝盖成九十度弯曲着,整个人就像一个大大的“呙”字。  这是一个标准农村老太太的身形,想必是多年务农和做家务形成的,也有人说是常年盘腿的问题。 她走到我身前,抬头笑道” 路上可就麻烦你了 ,小伙子 。“

    ”大妈,您客气了,路上有事您就说话“

    我边说边把她让到了靠窗的座位上,见她坐好,我抬头看看了行李架。因为是最后上的车,座位顶上的行李架都已经塞满了。

    我低头对老太太说”大妈,你看上面已经没有空儿了。我把行李给您放到车厢前面的行李架上吧 ?那里离着门也近,下车方便 。“

    老太太迟疑了一下,有些不放心的问” 离着这么远,不会丢吧?“

    我说 ”放心吧 !大妈 ,动车上很安全的。再说 ,我在外面坐是看的见得。“

    ”嗷,你能看见就好!“她有些勉强的答应下来。

    我把行李放好,行李还真是有些重量,看来真靠她一个人,上下车还真是有些困难 。

    回到座位上坐下,老太太迫不及待的问道”能看见吧 ?“

    我有些无奈的向着过道的前方探了探头,说” 看的见您放心吧 !“老太太这才如释重负的踏实下来。

    火车开动了 ,老太太看了一会儿窗外,转过头来问道”小伙子 你到哪下车呀?“

    ”我到高密下车“  我说 ,

    ”是吗 ?看来真是巧, 我也是到高密下车 !“她有些庆幸的说。

    “那到时候,我可以把您送出站 ”我说。

    “那倒不用了,到站你帮我把行李拿到车厢门口就好了,我儿子已经给我安排好了,到站会有人开车到站台来接我的。“她有些得意的说到。

    我木讷的回应了一声 ”好的!“ 便不在说话了。

    心里却想,现在动车还可以开车进来接站嘛?也许在地方上还是有些特权吧 !

    老太太见我没有继续问下去,脸上留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我一会儿,见我毫无交流的意图,有些耐不住性子的问“小伙子是在北京工作嘛 ?”

    “嗷,是的大妈,我一直都在北京工作。”

    “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我是在电视台工作。”

    “是吗?这么巧!我女儿也是在电视台工作,这次正好赶上她去日本出差了,没来送我“。

    ”日本“两个字她说的掷地有声。

    “我还以为刚才送您上车的那个女孩儿是您女儿呐!”

    “不是的,她是我女儿的手下,她们对我都很热情,平时都叫我妈妈的。”“手下”两个字她加重了语气。

    我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景,没记得那个女孩对她有任何称呼,更没有感到热情。

    “你们都在电视台工作,你应该和我女儿认识吧?”老太太不假思索的问道

    “应该不认识,北京的电视台太多了!” 我赶忙解释到 。

    “那你住在哪里呀?”她问到。

    “我住在五环外”我说

    “我儿子住在四环,他前几年在那买的别墅 。”

    四环的别墅?我听得有点惊讶,但还是习惯性的说“现在北京四环房价很高的 !”

    “嗯,敢情是不便宜!还好他这几年生意做的不错 ,一年能有十几个亿。”她说完这话,感觉自己都被吓到的。

    我是彻底惊呆了,原来我现在旁边坐着的是亿万富翁的母亲呀! 惊讶之余顿生出了许多疑问,她为什么和我说这些?如果他儿子这么有钱不坐飞机是可以理解的,高密没有机场。可是买个商务坐是没有问题的吧 ?老人坐着宽敞又体面,如果老太太说的是实情,不知道这是叫低调还是抠门 。

    看着我惊讶的表情,她有些满足的笑了。在她的笑容里我看不到本该有的雍容慈祥,却暗含一份世俗的狡诈。

    我似乎理解了她的用意,平淡的说“那还真不错。”便沉默了。

    老太太似乎对我过于简单的回答有些失望,不舍弃的说到 “我本来的这次是要南京的,我弟弟是南京军区的司令员,我每年都要去几回的。”

    司令员的姐姐,我的天!我今天是遇到了人生赢家了嘛?我仔细的端详了一遍老太太,依旧相信我的逻辑和判断,我突然有种智商被侮辱了的感觉,心里多少有些不快, 但是处于修养,脸上没有表露出来。 我也没有兴趣和耐心再去听她的富贵人生和显赫的家世 。从不会恭维人的我,又平淡说 “南京不错的,很美" 随后微笑的沉默了,生怕老太太说的起劲了,又爆出什么惊人的身份来。

    老太太没有在我脸上看到她所期望的 ,惊讶或者羡慕的神情,自己无趣的侧过身子看着窗外,脸上挂着不悦心里装着失落。

    我带上耳机,听着音乐舒缓了很多,不觉中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感觉一只粗糙有力的手粗暴的拍着我的胳膊。我睁开眼,取下耳机,发现是身旁的老太太在叫我 。

    ”小伙子 ,快到站了, 你帮我把行李拿到吃车厢门口吧! 我在门口等着 ,一会儿来车接我方便。“

    话语间依然没有了之前的客气和热情,我应了一声,起身走到行李架前把行李取了下来,放到下车门的位置 。老太太这时也走了过来面无表情的说 ”谢谢了 ,小伙子 “

    ”应该的大妈,下车前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说完我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

    我大概又过了十几分钟 ,感觉几个小时坐下了腿有些 乏了,便背上背包走到车厢们门口 ,站一会,活动一下腿脚 。顺便也想看看,是否真的有车进站接老太太。走到门口刚才老太太站的位置, 发现空无一人,老太太和她的行李都不见了。厕所也都是开着门,里面空无一人,我又向两边的车厢看了看依然没见人影 。奇怪了,难道一个大活人就凭空消失了?我突然觉的一路上有关老太太的一切有种如梦般的不真实感 。

    车速慢慢降了下来,想必是快进站了。我把脸趴在车门玻璃上,注视这车门外的一切。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随着距离车站越来越近,车外的灯光也多了起来 。当列车完全进入了车站,外面亮如白昼一般。站台上等车的乘客寥寥无几,手中都拿着各自的行李,没有一个人像是来接站的,至于接站的车那就更了无踪迹了。

    列车停住了,车门一打开我第一个走下车。抬头环视着崭新的车站,曾经样子已荡然无存。车站外却还是没有太多变化 ,只是门口的马路宽了,路灯多了。我没有急于离开,看着眼前久违的场景 。点上了一支烟来平缓一下此刻涌上心头的乡愁 。烟抽了一多半,身后不远处传来熟悉声音”我刚下火车,一会儿上了公交车再给你电话,记得到村口接我一下呀!“这不是车上那位消失的老太太吗?我回过头,只见她锅着腰一手拖着行李箱 ,一手把手机放到身前的小包里。她把手机放好 ,一抬头正与我四目相对,她像是一个被揭穿谎言的孩子,满脸的惊慌与不安,低下头故作不曾相识,再夜色的掩护下匆匆的从我身边走过。她并没有向公交车站走去,而是在我身前的不远处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和司机低声说了几句话后便坐了上去。看着出租车消失在黑夜里,本该莞尔一笑的我此时心里却是酸楚的,是呀,卑微的虚伪不就是这个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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