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我登时惊醒,一下子坐起了身,大口喘着粗气,后背上的衣衫已经汗湿,紧紧的贴在身上。
他,死了?
我胡乱的抓了抓头发,尝试咽了口口水来润润干涸的嗓子,看着窗外,一片漆黑,连颗星星都没有,月亮也不知道躲哪去了。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梦中惊醒,也记不清,这到底是第几次梦到他。
一个在记忆里只有轮廓的陌生人。
梦里的他,总是在那个球场,穿着一身白色的球衣,背后印着大大的24号,一头利落的短发,至于面貌,我至今脑子中都没有一个准确的印象。
当我每次想要在梦中仔细观察他的脸时,要不是眼前的阳光突然变亮,要不就是忽然有来往的行人挡住我的视线,致使我从来没有正面瞧过他的脸,除了眼睛。
他每次打球都很迷人,带球进攻的动作很是行云流水,虚晃一招轻松骗过对方防守的球员,潇洒的一个三步上篮,球进了。
球场响起阵阵掌声,他伸手与前来庆祝的队员击了掌,转头往对方篮下跑去。
其实,这场球我看了很多遍了,我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甚至在梦中,我都会暗暗提醒自己,这次,一定不要醒,你一定要看下去,你一定要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事。
还是那个球,对方球员在传球时用力过猛,队友没有接上,球一下子飞出了篮球场。
那球似离弦的利箭,直冲我们这边观众席刺来。
准确说,是直冲我而来。
我下意识闭眼,用两只胳膊挡在眼前。
疼痛迟迟没有袭来,我慢慢放下胳膊,害怕的微微睁开一只眼睛眯着看看发生了什么,旋及双眼一下瞪大。
球正在我眼前,咫尺之间。
他的两只手死死抓着篮球,指节因为用力有些微微发白,我顿时松了口气,缓了缓神色,抬头看他。
视野渐渐上移,从篮球,到腰身,再到胸膛、脖子,还未来得及看上他的脸,我的全部眼神已经被他头顶上那个显示屏吸引住了。
它,要掉下来了。
他似乎也看到我的目光所及之处,抬头去看。
别怕,别醒,别怕,别醒!
我在梦中给自己打气,人天生就奇怪,哪怕知道不会是什么好结果,但是总想要得到个确切答案,哪怕死,也要我亲自验证。
他还是往上看了一眼,明明看到危险来临,身形却未动,反倒紧接着低头,一双深邃的眼睛一下子对上我满是惊恐的双眸。
我还是只看到了他的眼睛。
以为自己历经一遍又一遍,已经做好了准备,殊不知,那颗心,还是不受自己控制。
“不要!”
……
电话铃声将我从再次的懊悔中拉出,我翻下床,起身去桌子上拿手机。
“星卓,醒了啊,急活儿,你最近不也老打听篮球比赛吗,这不老大特意派我们去东边那个体育中心,那里今天有活动,临时加的,给钱不少。”
“是篮球比赛吗?”
“呃…应该是吧,反正你收拾收拾抓紧来吧,记得把我的小宝贝儿捎上啊,我今天打算用它。”
还未等我说话,那边就挂了电话。
我是个摄影师,除了出去采风拍些照片参加比赛外,我还经常接些替别人拍活动照的私活儿贴补家用,刚才给我打电话的是我经常的搭档大宽,他口中的小宝贝儿,就是我最贵的一台单反,上面的镜头是佳能EF500mm,他惦记好久了。
我匆匆洗了个澡,背上我的装备急忙出门,我家在西边,到那个体育中心还得做两个小时的车。
天还没亮,显得路上的霓虹很是灿烂,我叫了辆出租车,坐在后座,看着星星闪闪的灯光便成一条条转瞬即逝的光线,我从来不会接这么早的活儿,可这次,大概是因为场地吧。
不过,我马上后悔了。
看着大宽一脸的淫笑,以及海报上赫然的几个大字——寻找最美啦啦队。我登时没了兴趣,声音略带厌烦,捶了大宽一拳:“你不是说篮球比赛吗?”
“哎呦,疼!这不在篮球场吗,我也是来了才知道是这个,反正你来都来了,有钱干嘛不赚啊?小宝贝儿拿来了吗,我今天就打算用它拍最高清的照片!”
“不给,我的单反只拍我觉得好看的,你自己用你自己的。”
不听他一个劲儿的聒噪,我直接选择忽视,找了几个角度,拿着我的单反拍了几张篮球场场内布置的外景图。
过了一会儿,座位上的人渐渐多了,场内MC开始渲染气氛,扯着长音高喊:“Ladies and Gentlemen,在座的父老乡亲们,今天,我们齐聚于此,一起来见证最美的……”
我已经没有耐心再听下去了,感觉就像来到了一群油腻中年人的狂欢派对,却忽然听到“为了保证节目的观赏性,节目组临时加了一场扣篮大赛,还请大家拭目以待!”
扣篮大赛?
虽然脑子里不断有声音告诉我赶快离开这里,可心底深处却有一种念想迫使我留下来:
万一,他在呢?
熬过了第一批搔首弄姿的啦啦队员,如果这是上个世纪,我一定会好心提醒大宽注意自己的胶卷,我俩坐在一边的篮球架下,耳边全是他劈里啪啦按快门的声音。
“接下来,就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深东篮球队为我们带来精彩表演!”
闻言抬头,只见一队穿着白衣的球员从后场慢步跑出,每一位都和站在球场一侧的MC击掌。
我仔细看了一圈,没有24号。
带着失望,我连角度也不怎么找了,随意的拍了几张照片,妄想草草了事。
篮球场内不时传来阵阵欢呼,一个个暴扣惹得大宽热血沸腾,不时还用胳膊戳我,“这不也算篮球吗,多刺激啊,你快看啊!”
我不愿理他,盘腿坐在篮球架后侧,静静看着眼前的球筐被一次次猛拽。
忽然,一个起身暴扣的身影闪过,一身白衣,身体颀长,却在扣完之后身形未稳,跌在地上,借着惯性,朝我们这边划过来。
他背对着我,一下子划到我跟前,背后硕大的号码慢慢占据了我的视野,42号。
还未等我反应,他被队友拉起,往后面转头致歉。
“对不起了兄弟。”
声音有些低沉,富有磁性,我微微出神儿,不受控制看向他,他也看向我。
两人旋及瞪大了双眼。
这双眼睛,我见过太多次了!惊醒前的每次画面,都定格在这么一双眼。
那人也面带惊讶,盯着我的眼睛,我也没有说话,直到他的队友叫他:“瑾泽,你怎么了?”
“没事,走吧。”
他慢慢把头转过去,跟在他队友身后,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我几眼,每次看我都能直直对上我的眼睛,因为,我一直就没有将视线移开。
“刚才的扣篮精不精彩?!接下来,欢乐继续,让我们请出下一组啦啦队员!”
“星卓!星卓!你到底拍不拍啊,不拍设备借我!”
我回神儿,怔怔把单反递给一脸难以置信的大宽,随即跑出了球场。
我不知道从后场的出口在哪,于是就在体育中心四周寻找,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
我要找到他,一定。
看到深东球队从一个出口走出,我立马跑过去,扫了一圈也没看到他的身影,我拦住一个队员,问道:“你好,请问你们队的瑾泽去哪了?”
“你说队长啊,他刚说出去找人,现在也不知道去哪了,让我们先走。”
那人四下看看,轻轻摇了摇头,随即跟上已经走出去老远的队伍。
我几乎绕着体育中心跑了七八遍,一直没有见到他,我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你在找我?”
声音自背后响起,低沉中带有一丝疲惫。
我猛地转身。
他比我高,我仰头,对上他的眼睛,见他眼底带着的丝丝笑意,不知不觉间竟也传给了自己,看着他额头未擦的汗水,我的嘴角微微扬起。
“找你好久了。”
……
你在找我,找你好久了自此之后,我再也没有做过那个噩梦,我也不再害怕那个梦了,因为我知道,就算我真的被吓醒,睁眼就会得到结果。
我也从未想过,有些人,会从梦中踏着夜色而来,不由分说的闯进你的生活,与你欣喜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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