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度母

作者: 长波微澜 | 来源:发表于2023-08-06 08:07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临近藏历年春节的红原上,白雪像一床厚厚的棉被覆盖了一望无垠的原野,天地连成一片,白茫茫的,连远处神山优美绵延的曲线都看不分明了,整个世界仿佛一块巨大的冰淇淋。

    这片草原上居住的人很少,只有稀稀疏疏的几座帐篷。天黑了的时候,帐篷里次第亮起了灯。草原上的帐篷形状大小都差不多,帐篷外也都有一片用木头栅栏围起来的空地,分别圈着马和牦牛。多的人家能达到两三百只,少的也有几十只。

    索朗措姆家的帐篷坐落在神山脚下。里面的空间大约有六十多平方,分为前后两间。后面的一间作为卧室,有一排柜子,柜子上面的彩绘雕刻美丽复古,五颜六色的,上面的藏族传统工艺极其精致。柜子上摆放着一些发亮的银器,有银壶、银杯、银碗、还有小转经筒。柜子正中的相框中镶嵌着一张男人的照片,男人和善的眼睛微笑着。边上架子上横放着一柄镶着绿松石红玛瑙的藏刀,男人照片的上方挂着一幅绘有二十一度母的唐卡。这是一个传统的藏族家庭。

    前面的客厅里索朗措姆带着三岁的女儿央宗正坐在沙发上。娘俩偎着火炉烤火,沙发前面放着一张茶几,上面有着没有吃完的糌粑和酥油茶。火炉里红红的火光映着措姆红红的脸,木木的,没有表情。央宗靠在母亲的怀里,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那是高原那片天空之境的孩子特有的纯净眼神。

    “阿妈,外面起风了,呼呼的”央宗说着,抬头看了看她的阿妈措姆,又往措姆的怀抱里挤了挤,措姆怜爱地抚了抚女儿有着两坨高原红的小脸说:“央宗莫怕,有阿妈在呢。”“嗯呢,有阿妈在,央宗不怕。”过了一会儿,央宗又问:“阿爸怎么还没回来呢,一会儿要下大雪了,怎么办呢?”措姆愣了一会儿说:“央宗莫着急,阿爸出远门了,要很久很久才能回家,阿爸说只要央宗乖乖地听阿妈的话,快快长大,阿爸回来的时候就会给央宗带多多的好东西。”央宗听了阿妈的话开心地笑了,那红红的小脸蛋仿佛高原上盛开的红莲花。“太好了,人们都说我的阿爸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度母一定会保佑我的阿爸的对不对?”“是的,是的,我的乖女儿。”措姆说。

    渐渐地央宗在阿妈温暖的怀抱里睡着了,措姆正想把她抱进卧室的床上去睡的时候,听得外面有人敲门。措姆警觉地问:“是谁?”那人说:“我是路过的生意人,遇到大雪了,想借住一宿。”措姆说:“你去找别人家吧,我家不太方便。”那人着急说:“别人家都不开门,可是外面太冷了,我快要冻死了。”他请求措姆行行好,让他借住一晚,随便躺地上都行。外面的猎犬狂吠,马儿也开始嘶鸣起来。那人苦苦哀求,措姆实在不忍心就开了门,让他进来。

    那人的身上背着许多东西,大风吹得它们叮叮当当地响着。他一进来就把身上的行李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歇了一会儿,看到茶几上还有没吃完的糌粑和酥油茶,三角形的眼睛里闪出饿狼般的光来,看来是饿了很久没吃东西了。措姆说;“你想吃就吃点吧。”那人一听一点儿都不客气,往沙发上一坐就吃了起来,仿佛在自己家里一般随意。

    他发出很大的动静把睡在沙发另一边的央宗吵醒了,央宗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就问措姆:“阿妈,是我阿爸回来了吗?”措姆听了,皱着眉头说:“不是的,是一个客人,阿爸已经回来了,在里间睡觉呢,央宗也乖乖睡觉。”那人听了转过来看着措姆问:“卓玛,你家男人不在家吗?”措姆看这个人的德行,有些后悔让这人进来了。她生气地说:“我家男人在里间睡着呢,你只是一个过路人,问那么多做什么?”接着她跟他说:“我们家没有多余的地方,如果你吃饱了,可以在客厅沙发上过夜。”

    那人吃完了,并不急着去休息,而是走来走去地到处打量,还说要参观一下藏居。走着走着就往后面卧室去了。对于自己开放式的帐篷,措姆眼看着拦无可拦,她的心里紧张极了,不停地想着对策,很明显自己和女儿遇到了坏人。她不敢打电话,趁着那人去卧室的间隙,她偷偷发了一条短信给扎西,扎西是当地的民警,也是她男人的表弟,在两公里外的派出所里。每回措姆家里有事情需要帮忙,扎西总是第一个到,她在心中祈祷菩萨保佑扎西这回也一定能看到这条信息。

    桌上的时钟“滴答滴答”一分一秒地走着,时间变得特别漫长而煎熬,措姆在自家客厅里,抱着熟睡的女儿,等待着,听天由命。

    开始时候,听得里面翻箱倒柜的声音,柜子上银器碰撞的声音,显然那人在拿柜子上的东西。过了一会儿,里面的脚步声停了停,就听得卧室里“咚”地一声。措姆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声响,心下奇怪,就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一看,看见那个人躺在地上,口里吐着白沫,不停地抽搐,眼睛翻过去了,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阴森可怖。

    措姆吓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慌乱中她把女儿放在床上,拿起柜子上的转经筒不停地转呀转,转呀转,不停地念着经文,慢慢地她镇定了下来,她拿来一条牦牛毛编织的绳子颤抖着把那人的手脚结结实实地捆绑了起来。然后拨通了扎西的电话,电话铃声在门外响了起来,原来扎西看到了短信,马上带着几个民警骑着快马冒着风雪赶了过来,措姆打开门看到扎西的刹那,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煎熬,大声哭了起来。

    原来那人不知道为啥,正搜罗着柜子上的器物时突然癫痫发作起来,扎西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好了。索朗措姆看着他心里暗暗道:“好险”。那人懵懵地指着柜子上的男人照片问措姆:“那是你的男人吗?”措姆点点头问:“是的,你见过我男人吗?”那人“扑通”一声跪下了,不停地磕头。嘴里不停地说着:“我的恩人,您饶了我吧!”大家都听得莫名其妙。扎西从手机中调出了一张照片,大声说:“李建林,我们找你很久了,想不到今天在这里见面,好好把事情经过交代清楚,争取从宽处理。”那人听见警察叫出他的名字,额头暴出了冷汗,身子跟筛糠似的不停颤抖起来,接着不得不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李建林是一个一直在藏区流窜作案的惯犯。而措姆的男人桑秋是个优秀的护林员,不但保护森林也保护动物。在藏区人们敬畏神山、圣湖、森林,与动物和谐相处,把动物当做自己的朋友。因此,桑秋经常为了保护它们,好几天都回不了家。

    有一回,桑秋发现了一个猎杀珍惜动物的偷猎者,正在追赶一只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猞猁幼崽,那人追着追着追到湖边,不小心踢到一块大石头,往前一扑,就扑进了圣湖里。桑秋下去把他救上来的时候,那人因为做贼心虚,趁桑秋不备打晕了他,想不到桑秋掉进了湖里就淹死了。

    那个偷猎者就是李建林。近些年国家保护森林动物的措施进行得好,偷猎者基本上猎不到什么了,不学无术的李建林又改名换姓开始偷盗起藏民家中的藏银银器以及天珠、绿松石、玛瑙之类的,然后把它们倒卖到边境去。

    扎西一听红了眼,像疯了似的扑了上去使劲掐住李建林的脖子,他的手上青筋暴突,他边掐边吼:“忘恩负义的东西,你的良心让狗吃了?你还是个人吗?桑秋死的时候,央宗都没满月。”措姆又号啕大哭起来。几个民警连忙上去掰了许久,才把扎西的大手掰开,否则扎西的手劲大得足以把李建林掐死。

    原来,当时桑秋去世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他死得蹊跷,从小在神山圣湖的怀抱里长大的孩子,对大自然熟悉得就像自己的家一样,怎么就不小心掉进圣湖里淹死了呢?扎西怎么都想不明白,他曾经怀疑桑秋的死是他杀,因为他在湖边发现,除了桑秋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杂乱的脚印,可是当时找不到任何目击者,也没有监控。想不到今日踏破铁鞋无处觅,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把李建林猛地往地上一推,李建林就像一堆烂泥一样瘫在地上,他对着桑秋的遗像不停地磕头,对着度母的唐卡磕头,对着措姆磕头,不停地说:“对不起”。几个民警一起把他拖了出去,绑在一匹马背上带走了。

    扎西上马没走多远,回头看见措姆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家门口的雪地上双手合十,接着她合十的双手举过头顶,她的身躯向着神山匍匐下去,一遍又一遍。扎西胸中油然而生的怜爱让他不禁调转马头向措姆跑去。他和表哥桑秋以及索朗措姆从小一起放牧,一起长大,他一直都很喜欢措姆,后来措姆成为了他的嫂子,他也就断了念想。现在桑秋不在了,看着措姆孤儿寡母的日子过得艰难,扎西刹那间在心里默默做了一个决定。

    他到了措姆跟前,下了马,缓缓走向她。措姆看着扎西去而又返,美丽的双眼疑惑地看着他。扎西先取下自己脖子上的护身符戴在措姆的脖子上,然后轻轻拉住措姆的两只手,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哥哥已经走了很久了,央宗还小,如果措姆不嫌弃,我愿意代桑秋哥哥照顾你和央宗一辈子。”措姆的眼神从疑惑慢慢变成了欢喜,并且溢满了幸福的泪花。扎西开心地把索朗措姆抱上马背,在大雪纷飞的雪地上,快乐地驰骋奔跑。

    藏历年春节的礼炮此起彼伏地响起来,满天的烟花盛开着,仿佛在为他们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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