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累了整整一天。刚从车上下来。看到排起长龙的蛋糕店时,麦瑞说要去买点带回酒店,卡尔不太情愿,他们站在那家店对面的路牙子上。麦瑞挺着腰看着长队,垂着手臂,似乎是嫌手里的东西还不够多。卡尔则弯下腰,双手扶着膝盖,一边观察人群是如何被吸引来的,一边瞧着红绿灯喘着孱弱的气。
“应该会不错。”麦瑞说。
“就是打了特价的鸡蛋糕。”
“可能跟平常的不一样呢。”她说,“你看有那么多人排队。”
“那个特价的牌子估计从没拿下来过。”
“我想尝尝。”
“你猜队伍里有几个是雇的人?”
麦瑞皱皱眉。
“现在估计没了,他们只要开个头,自然就把人越引越多。”
“你想那些干嘛?”她说,“你看那些买过的人,他们在吃呢,要是不好吃他们不说?”
“好吧,我们过去排队。”他吃力的说,“这是买的最后一个东西,买完我们就回去。”
麦瑞拎着装了二十个(买十送十)鸡蛋糕的袋子跑过来,把袋口递给他,他拿了一个放进嘴里,她拿了一个放进嘴里。过马路时,麦瑞看了眼垃圾桶。
在快接近酒店楼下时,卡尔想买瓶什么喝的带上去,什么都无所谓,最好是非常过瘾的那种饮料。但买小瓶不够两个人喝,买两瓶倒不如直接买瓶大的,可重量又是个问题。他低下头看每隔几米就砌砖栽种的树。过了一会,他又看向另一边,与商店地基连起来的路缝,翘起来的砖边。有一辆手推车经过时,把他挤的站在一块翘板砖上来回晃动。麦瑞在人群里回头喊了好几声他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这该死的街道像走不到头似的。
“歇歇,我说我们歇歇行不行。”他一屁股坐到空空的长条木凳上,行人从两个方向挤来挤去,他连腿都懒得缩回来。有个被大概是他妈或者姐姐牵着手的孩子走过他身边,他欢快的脚步一蹦一跳的抵近卡尔的脚。他皱起眉头,随之而来的不是本能的反应——也许他已经丧失了本能,一股倔强的劲头冲进他的脑袋里。他的余光看见一条细窄的模糊影子从他腿前恍过,接着他耳边就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哭嚎声。小男孩趴在地上像个被困在原地正手舞足蹈的乌龟。还没缓缓,抬头看见麦瑞拎着袋子站在他旁边,鬓角的碎发粘了一撮在颧骨上。她丢下袋子。他第一次觉得不好意思再在这坐着了。他想让她也坐下来。她怎么就能一直挺得住呢。
“走。”他说,“去楼下买瓶喝的带着。”
“可以,但你要自己拎上去。”
他说好,然后加快脚步走在前头。拐进小卖店,买了一包烟和一大瓶雪碧。停下来等待找零的时候,他突然瞪大了双眼。直到进了电梯,他的眼睛还保持着撑开的样子。
终于回到酒店了。卡尔和麦瑞前后涌了进来,打开灯,打开空调,打开电视机,打开淋浴头——这是复古风的代价,临出门时什么都要手动关上,回来时要一一打开。
卡尔“扑通”一下摔倒在矮矮的床上,踢掉鞋子。他想就这么死去也挺好的。但很快,脚底越来越酸胀麻木,整个上半身也失去了动力,人却龃龉的精神起来。他的腿莫名的抽动了一下,这让他更加精神了。他想动一下,结果扭到了脖子。他一点也不想再起来了,就算想,也很费力,就算麦瑞再怎样叫他,他也打算无动于衷了。
麦瑞脱好衣服后过来收拾他的鞋子,将他的鞋子与自己的鞋子并排放在镜子下面,然后从床头柜里为卡尔拿拖鞋。接着她开始收拾屋子,把买的东西放在电视机下面的台子上,把吃的东西全部打开,鸡蛋糕系着。然后去卫生间试了试水温。
“我们要是别回来那么早就好了。”麦瑞说,“他的课可真有意思:‘成功是生活能给予爱情的最好保障’这与我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感觉我已经把这辈子要走的路都走完了,跟你一起。”他说,“你说的是那个在路边拿话筒神叨叨的男人?他只是说一些曲意逢迎的话,好吸引路人停下来,至于无论他能得到什么,他说的都不对,物质怎么可以决定你爱的有多远?”
“嗬,你知道的,那没关系。求求你别在这时犯俗气行吗?成功是你做了有意思的事情后,还有一个非常不错的结果,你明知道,就那个意思。他想说的就是那个意思。”
“难道不是一个意思?”
麦瑞走到卫生间试水温,卡尔歪着头透过透明玻璃看她的裸体。他脖子又硬又痛,下面则又硬又胀。他头一次在这种时候又想哭又想笑。
“我早就不在乎结果了,我的意思是说,我在做‘这件事’,无论它有什么结果,那都不是我活着的唯一原因——没有理由不为唯一原因而活着,如果一定没有,那就去找,找不到就死了算了。我拿着一个月一千块钱的房租费,生活在四线的小城市里,有一辆运气好时收获的进口四驱车,养了四只蟾蜍和一条蛇。除了和你在一起时,我只想做‘这件事’,甚至跟你在一起时,也有有利于这件事的动机。”
麦瑞抹了一把玻璃说,“亲爱的,你觉得你需要为钱苦恼吗?”然后她嘴唇向上翘起,两个眉毛彼此靠近,“你可还有我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有钱没钱我都要这样做。”
“无所谓。”
“是的,无所谓。”
“只要你跟我在一起。”
“跟不跟你在一起都无所谓。”
“那你怎么不跟我分手?”
“说真的,”卡尔说,“我有认真想过这件事。”
“嗬,我是不是得感谢你能为了我还认真了一把?”
“我说分手。”
“不然呢。”
“我们应该分手。操,我快累死了。”
“把你衣服脱掉进来洗澡。”
卡尔穿着衣服走进去。他倚斜在门框上看她裸体的样子,同时让自己瘫软的双腿得以缓缓。他庆幸自己还能冒出这股力量。这个女人比他小,比他有钱,比他好看,更比他理智。她长得令很多第一次见到她的人发出赞叹,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她什么,这想法让他颇为难堪。拥有这样的美人,再扪心自问显得多余。有时候他觉得喜欢上她的是自己裤裆里的那家伙——所有裤裆里的那家伙——就算他再无所谓,也无视不了它的需求。
他觉得可以了:“毒液说它想上你了。”
“过来。”
他站在淋浴下,把她的丰臀扭向自己。他捏了又捏,抹去脸上的水。拉开裤子拉链,把那家伙放出来,费了点劲,但还是进去了。他全心投入的享受被温暖与湿润紧紧的包裹住的super spa。他趴在她的背上,双手从她的双肋一路抚过手臂按在瓷砖墙上。那一刻动力十足,就像插头插进了插座里。
“如果我再也离不开你了可咋办。”
“别在这时候讨论。”
“这时刚好。女人之于男人最重要的意义,就是现在。”
“别那么无情可以吗?”
“我不装自己不知道无情这件事。”
“我的亲娘!你快闭嘴吧!”
“你心里是同意的。说啊,是不是?到底是不是?”
她咕哝了一声。
麦瑞向前倾,转身朝向他,揪住他湿漉漉的衣襟向后仰去,让哗哗的流水冲刷她滚烫的脸。他们的身体无时无刻都紧密相连。不断升温的燥热身体正在被窗外凉爽的风吹着,在三月末的春天,她嗅到了盛夏的味道。
他们一觉睡到晚上八点半才醒,然后他们去收银台租了几盘光碟。卡尔在挑选。他拿了《暮光之城》和《寻梦环游记》,都是他在不同处境里看过很多遍的电影。麦瑞在付押金,她一直在跟柜台里面那位看起来像个高中生模样的前台说些什么,他只能透过光盘架看见他俩不停蠕动的嘴唇,却听不见说什么。他的脑海里闪过他俩干起来的样子。就在那里。前台用麦瑞最喜欢的姿势。接着他会动作滑稽的窥视四周,那个孩子。这里的位置恰好能将过道一览无余。麦瑞可以趴在柜台上假装翻本书,他想到了。她双肘抵在账簿上,竖着拿起亨利·米勒的书,挡住眼睛下方的半张脸,偶尔也将整个头都埋下去。那双看起来总是在盯着什么的眼睛,正在盯着过道。
“走吧。”她朝他摇了摇手中的碟片,封面看起来有些露骨。卡尔点点头,看了看那个孩子。
“你知道男人在什么时候最爽么?”她说。
“啥玩意?”
他走在她前面,有点急。
“听着。你走慢一点,”她说,“会在累了一天之后,做一次又一次的爱,然后一觉睡到自然醒。”
“亲爱的,”他拿出一把比普通钥匙大上三倍的古朴的钥匙插进锁眼,“我可不是你花钱请的特勤。”
刚推开门,他就被眼前的点点烛光闪晃了眼。从鞋柜开始,烛光一路延到床边。他在想她在想的。顺着铺在烛光中间的花瓣路走进去,瞬间眼花缭乱。柜子、电视、沙发、窗台、洗漱间的各个角落还有空调上都点了红色的蜡烛。不用说,这很符合麦瑞做的事。很少有人能做到,在一家纯木质材料的房间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变出夸张又危险的美梦,连蜡烛都是特殊服务中的一项特制产品。
他都忘了自己上一次花心思是几年之前了。
他站在那里望着这些眼花缭乱。他想走出去,去他夜以继日生活的地方。
“来吧,今晚我来服侍你。”
她趴在卡尔身上,卡尔被她让到床上,身上的衣服被她一件件脱去。他只是偶尔配合她侧一下身,抬一下屁股,收一下腿,就已经一丝不挂了。他闭上眼。她握住了他的脚,开始按摩。他感到上眼皮飘了起来。那双挤在一块的脚底正在渐渐松弛下来。他对生活服务向来期望值不高,主要原因是他从没有过分的要求。她顺着他的脚一路向上摸索,时不时的与他四目相对,最后在特定的位置停下来,开始另一项服务。
但是现在,他哪也去不了了。
“你真的很专业。”他为难的说。
她从他身下抬起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俯了下去。
“专业是长期的积累质变,一门在人前相当引以为豪的本事。”
“我是说,你应该是……”她把嘴凑上来堵住了他的嘴。这事本身他倒是不介意,就是有点无计可施。
他瘫痪了。她火辣辣的舌头给他的口腔做最上等的按摩。
清晨,他习惯性的醒过来。看了眼手机,六点半,这是他的自然醒。今天是来这里的第三天了,往后的日子屈指可数,美梦的时限就要到了。在此之前,他一直避免瘫痪。第一天的下午,她请了一个酒吧驻唱到房间里来表演。那个留着中分长发的小老弟与他最大的不同就是比他精瘦。他能透过他的网纱背心,瞧见他的六块腹肌,货真价实的玩意,当然很有可能还错漏了两块。但他并没有多仔细去看,他嗤之以鼻。可是再看他的脸,他对麦瑞感到失望。
麦瑞很喜欢他,邀请他跳舞,让卡尔为他们伴奏。他不会任何一种乐器,只能为他们吹口哨。他坐在沙发上,旁边放了一杯纯威士忌,三杯喝完后,他再也吹不出任何的节奏来。他热涨着脸,看着他俩丝毫不受影响的舞步,就像在他听不见的地方,有一段间歇性变换的音乐只传入了他俩的耳中,就像狗一样,能听见人听不到的声音,并做出异常的反应。他们从客厅跳到床上,又从床上跳到卫生间,再来到他身边,两个人手握着手举过他的头顶,翩翩起舞。
最后卡尔彻底醉了。那个酒吧驻唱狼狈的逃离现场时,卡尔正拿着掉底的酒瓶在屋里晃荡,嘴里咕咕哝哝的说着最肮脏的话。
“你赢了?”
身旁的麦瑞转个身,把背对着他。
“啥玩意?”
有那么一会,她的身体变得紧绷绷的。
“你醒了?是不是早就醒了?”
“是吧。”他说,“现在都十点了,我大概是两个多小时前赢的。”
“你赢得了什么?”
“时间,最大程度保留下来的时间。”
“可爱的老头子。”
“麦瑞。”
“亲爱的,你要知道我有多爱你。”
“爱到在我面前与一个比你还小的男人勾肩搭背的跳舞?”
“可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是想给我们的第一晚一个好的开始。”
“三个人的一晚能好到哪去。”
“卡尔,你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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