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

一

二月惊蛰，雪开梅见。

湖心小亭，复行于此，便识得这良辰美景。只此处徐风微拂，春月朦胧，湖光醉人。

檐下台阶映青衫，挥袖抚弦，指若愁肠绕琴丝。所谓宫商之音，只惜世上已无一人可悦。

遂拂袖向外走去。

二

“姑娘请留步——”

她回头，见一小道立于檐上，此人霜眉雪发，却不似苍颜，秀目闪闪，竟有几分仙气。

“昔闻石桥已断数百载，空谷林深，与世隔绝之屏障浑然天成。如此，这湖心小筑自是无人问津。见姑娘踱步于此，却无初见之惊鸿。不言得知以何，但求因何而来？”

她摇头，“小女......不过是如约而至。”

“好一个如约而至！”那道人飞身檐下，多添了几分兴趣，“姑娘可知是赴何人之约？”

“... ...”

“既不知赴何人之约，又为何如约前来？”

问毕。只见她攒眉蹙额，不再言此。转而步于琴台处，遂抚之琴。“小亭暖春已至，百花开尽。世人不识此曲，这花花草草啊，却是熟悉得紧。”她又转头看向那道人“如此，是谓之幸，或不幸？”

只见她目光如炬，言语中已失了温度。

有人说过，躲不了的终究要来。

三

自她醒来，便只记得自己要赶去赴约。

何时？何处？定与何人？一概不知。世间只剩皑皑白雪，茫茫不知所措。约从何来？她只知道自己失去了太多。失了心。

人若无心，何以之生。

“时年的雪真大”她望向天空，撑起了伞。

四

缘不知何起，起承转合而后失。

情不知所终，终始参差必散之。

“屋外风雪正盛，夫人请安心在此休憩，不必挂怀。”他整理好衣袖，回头对屋内的女子说道。

“李郎！可是去见那姑娘？”屋内女子眉头微蹙。

“夫人多虑！此去与故人相辞，并无夫人口中所称姑娘。”他转而握住那女子的手，“既与夫人结发同心，定无二心与他人。”听得这番话，女子掩面娇笑道“早去早回。”

他撑了伞，消失在雪影之中。

五

湖心小亭恍若隔世，春冬之隔，冷暖之极，若无姑娘琴音，恐怕此暖意也不会存在。

他撑着伞看着那冰封已久的湖水，恍若隔世。

“日日年年即为长长久久。”

“何为长久？转身即是须臾。”

“......你且留在此处。”

“留我，算是有心了吗？”

“她曾谓我，人若无心，何不能生？此心非彼心，此心若无，生不如死。而今，此心已死，此生已负。有心还是无心，又如何。”

“倘若等不得此人？”

他不再答话，把目光飘去了更远处。

她会来的。

六

离合已尽数写在风雪里。

欲许三世荣枯却笑叹梦枕黄粱一场。

尘埃落定琴音便戛然而止。

你终是不再渡那石桥。

负手之歌怎堪说与旧人。

了了见青冢。

我便弃那朽戈钝甲只化作一缕孤烟。

“你要娶了，对吗？”

“一切相聚相散不都是缘吗？一切长久圆缺不都是分吗？你又何必看得那么重呢？”

“既然如此，公子他日何谓之心？又何许一生？何诺一世？何言长久？何苦...错付这情衷。”

他一袭红衣，她一身素裹。

“姑娘请回吧。”

“我识公子以音，我失公子于心。愿献一曲谓之幻，至此后，世间再无。今贸然前来，只备此薄礼，还望…新郎…与新娘…不嫌弃。”语罢微微欠身。

“你...何苦...”

七

你若许我一生，我便诺你一世。

胧月如初，一生已付。我来取我的一世。

“是我。”

“我知道。他让你来的？”

那道人神色一震，“你知道？”

她莞尔一笑，“他曾诺我，若有所负，便出家为道，潜心求道，修得全真。”语罢看向道人，又从那道人眼中看向前世。

“姑娘聪慧。如此，可还有话要问？”

她闭上眼，喃喃道，“人若无心，何以之活。”

“人若无心，何不能生。”那道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叹口气，“你走吧。”

睁开眼，一片雪白。

哪里还有道人的影子。

她一顿，抬头看向天空，雪花纷纷扬扬，洒满了这世间。“是年的雪真大啊。”她踏过石桥，向外走去。

八

    朝识湖心暖，暮时青冢寒。

    情之厚如斯，百世不足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