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小学的时候,我们镇上,来了一个捡破烂的奶奶。
她经常在学校门口捡一些废纸废塑料废瓶子,等收购破烂的贩子来时,以便宜的价格卖掉,换成钱来维持她的生计。
很多人都叫她疯婆子,其实,她并不全是疯子,只是偶尔会发疯。
发疯时,她会重复唱:“社会主义好,神会主义好,神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
一个同学告诉我,疯婆子曾经是富家闺秀,因为被父母逼婚,嫁了一个不喜欢的男人,然后就成那个样子了–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听了这个传说,我小小的心里有了一种说不出的痛。
每次遇见她,我都要多看她一眼,给她一个微笑。这时,她会叫我:“小鬼~”,同时回我一个微笑。
有一个星期六的上午,我忙着回家。
“孩子,等一等”,是捡破烂的奶奶把我叫住。她递给我一支崭新的钢笔和两小本子。
我怎么能收她的东西呢?我犹豫着……
“明天是儿童节了,这是专门给你买的,收下吧”。
她把钢笔和本子塞进我的怀里,走了。
我呆呆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第二天回校的时候,我把妈妈给我煮的两个鸡蛋,分了一个给她……
往后的日子里,我常常从家里带一些吃的给她,也偶尔从食堂买个包子送她。
我听见过有的同学叫她“疯婆子”,也听见过有的大人叫她“疯婆子”,可我一直把她当成奶奶。
小学毕业后,我来到了市里读书。
(2)
我见不到她了。
每次看见捡垃圾的人,我会想起那个在小学校门口捡垃圾的奶奶,我会不由自主地走近看看,是不是那个奶奶。
一次次看,一次次失落,又一次次看……
我的心里多了一丝丝莫名的牵挂。
读初二时的一个星期六下午,我带着点心,去看望她,她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佝偻如弓,满脸皱纹……
看见我,一脸惊奇。可能是她做梦也没想到,我会来看她。
她把我请进她的“家”里。那是一间闲置的公房,她的床是由烂砖和木板搭成的。
墙外用石棉瓦斜搭成一间矮矮的小房,那是用来做饭和储物的。
我跟她聊,我在市里读书的情况,问她现在好不好,她告诉我,现在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不能再象以前一样,去远点的地方捡废纸废料了。
民政部门,每个月都会给她一些钱,会送来一些米和油,叫我不要牵挂,要好好学习……
聊了一会,我说:“奶奶,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孩子,等一等”,她从床脚的硬纸箱里,拿出一个用塑料袋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递给我。
“拿去吧,孩子”,她说。
“是什么?奶奶”,我问。
“不要问,现在不准打开,回到学校才可以打开,孩子”,她说。
我接过包裹,心里象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一样,踏上了回市里的客车。
(3)
宿舍里,我拉下蚊帐,小心翼翼地打开塑料袋。
一层、两层、三层……
我呆了,眼泪夺眶而出……
钱!钱!里面是钱!一角的、两元的、五角的、五元的、一元的、还有几张十元的。都皱巴巴的,还发出一股浓浓的霉味……
我含着眼泪点完,三百零两元六角。
我把钱小心地包好,藏在枕头下……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我买了一些水果,再带上那个沉甸甸的塑料袋包裹,上了从市里开往镇上的客车。
来到奶奶的“家” ,奶奶不见了。
我以为奶奶去捡破烂了,腿脚不便,还没有回来。
我等着,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我在等着……
有个过路的阿姨告诉我:就在昨天,老奶奶在捡破烂时跌倒,不在了,是镇上的人,打电话叫殡仪馆的车接走的。
我脑子嗡的一声,眼前发黑……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躺在镇卫生室的病床上。
我的眼泪再次汩汩而出……
2018.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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