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众人诧异之际，一个身着青袍的男人分开人群走到前面。他手中执着一柄羽扇，正是用它将火扑灭。
朱玉婆瞪圆了眼睛：“方云大士！”
这男子正是十里八乡顶有名的除邪祟的大士。虽说是同乡，但因为他本领高强，不食烟火，大家对他很是敬畏。
方云冲朱玉婆一颔首，从容地对群众施了一礼，说道：“诸位乡亲，此事还有许多疑点，我要对这位夫人——我们暂时还不能断定她是女巫——进行一次审判。时间很短，请各位稍安勿躁。”
他这么一说，众人便都稳静下来。
方云转向孔俏：“夫人，请问你是巫婆吗？”
“我不是。”孔俏说。
“请问，你杀过人么？”方云又问。
“我没有。”
“那为何你的几任丈夫都先后死去？”
“我——”孔俏低下头，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眼不错神地盯着她，只听她低声道，“我会相面，能看出他们的死期——我的确是看他们快要死了才肯嫁的。我就是贪图他们的家产，我第一个丈夫给我留下了大额的债，讨债的人扒了我娘家的屋，追了我好几年，我、我是拿第二个丈夫的财产还了大部分的债，我就想不妨就这样下去，于是有了第三个……可是，他们的命数是在认识我之前就注定了的，我也照顾他们了，我继承他们的钱是应该的……”
全场鸦雀无声。
孔俏抬起头来，神情哀伤，声音也悲切起来：“我这次到这里，是认真想找个人好好过日子的。我没有谋害王翰。我来之前根本没见过他，又怎么会知道他活不久了呢？他居然死了，我之前真的没看出来……”
“你说的这些，谁能作证呢？”方云打断他的话。
“我能——”风信忽然举起手臂，所有人纷纷朝她望来。在那些灼灼目光中，风信有些慌乱，口气也有些示弱了，“孔俏的确从我婆婆的画像上推出她的死期了，所以我想，她相面断命的本身是真的。”
“哈哈，有这样怪异的本事还不算巫婆？”王翰的堂弟媳说。
“我觉得这不是巫术，这是天赐予了她一双明眸——”风信说。
“不！别再说了！”孔俏叫道，投向风信的目光包含感动和阻止，接着她眼睛一抬，傲视全场：“我自己就能证明，你——”她扬起下巴冲着萦大妈，“你马上就要死了。”
“我？”萦大妈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她的羊跑过来，在她腿上咬了一口。
萦大妈痛唤，推开她一向温驯的绵羊。那只羊忽然扭动几下身子，吐出一摊暗紫色的液体，倒地不动。
“它误食了‘羊疯草’！”有人惊呼。
它的牙上沾满毒素，萦大妈顷刻毙命。
全场哗然，望向孔俏的目光多出几分畏惧。
孔俏笑了。
“是她捣的鬼！”苏环尖声说，“‘羊疯草’在村里早就断了根儿，怎么会被羊吃了呢？”
方云继续问：“夫人，你用你这断人寿命的本事杀过人吗？”
“我——没有？”孔俏的再度垂首，黯然，“我只不过能看出人的死期，却不知道他们会因何而死。既不能改变，又不能化解，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这样倒是常常让我有负罪感，可我毕竟什么都没做……”
“你真的没有杀过人吗？你过往的那些丈夫，全部是死于命数？”方云执着地问。
“我——”，孔俏动摇了，眼神迷乱，犹豫了好久，涩声道，“可能——有一次，是第几个来着，已经病到最后关头了，，他怎么也不咽气，就差一碗茶的功夫，那天晚上我急着要搭船，等不得了，所以就——”
她说的很模糊，但大家还是听懂了。
王翰的堂弟媳重重一哼，指着孔俏对众人道：“她杀过人！她是凶手 ！大家都听到了！活该烧死她——”
方云收拢羽扇：“夫人，你招认了罪行，必须受罚了。”
“那时他差不多就等于是死了，”孔俏无力地争辩着，“再让他多活一晚又怎样呢？”
“点火吧！”方云不再理会她，对朱玉婆说。
火又烈烈地烧起来，愈来愈猛，完全吞没了孔俏的身影。风信遮住儿子的眼睛，自己却直直地望着，冲天火光中那女人撕心裂肺的痛呼声渐渐淡去。直到火刑结束，一只黑色的蝶在灰烬中飞着，风信也不知它是那女人的魂魄所化还是自别处飞来。
孔俏克夫的完整故事流传开去，结尾总是“那个女人终于在这里栽了跟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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