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阿豪第一次来到了北京谋生。
他在找工作前，先把北京知名的免费景点逛了一多半，用他的话说北京就是一座时尚大观园，但比《红楼梦》里的那个大观园精彩万倍。
当阿豪看到商场里穿着靓丽的时尚男女，以及琳琅满目的商品时，他坚信北京算是来对了，赚钱应该不难。
然而，当阿豪真正找工作时，却发现自己想的有点简单，北京不仅精彩，还很残酷。
工资高的要求也高，阿豪的高中学历实在达不到标准线，投了几百封的简历，最后连个面试机会都没有。
后来在同乡的介绍下，阿豪去酒店做过服务员，但没过多久就辞职了，原因很简单，他觉得不够自由，每天如出一辙的工作内容，让精神和肉体产生了厌倦。
最后，阿豪选择成为了一名外卖员，他喜欢在城市中穿梭，顺便看看北京的街道，这会给他带来一丝的融入感。
为了多赚点钱，阿豪每天从早六点一直跑到深夜，外卖的订单如同漫天飞雪，怎么都跑不完，同事调侃他是“飞毛腿”，他只是嘿嘿一笑。
前几天的下午，阿豪感觉有些头痛，便早早地收了工，当回到住处后，却听到张叔正对着手机咆哮。
“你一个学生买那么好的手机干嘛？原来手机不能用了吗？不要总是攀比这些没用的，你倒是学学那些拿了奖学金的人啊。”
数分钟后，张叔唉声叹气挂断了电话，双手揉搓着花白的头发。
阿豪低声问：“叔，没事吧？”
张叔将双手放下，缓缓抬起头来，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瞥了一眼阿豪，微微一愣后，点燃一根烟吧嗒起来。
“我闺女想要买个苹果手机，一个学生用那么好的手机干嘛？能接能打不就行了。”张叔掏出自己的大个头杂牌手机摆弄着。
阿豪笑道：“人嘛都想用好的，我也想要一个。”
张叔冷笑一下说：“也对，能吃香的喝辣的，干嘛要受穷呢，我那闺女还不如你，你至少不伸手找家人要钱了。”
“不过我倒是很羡慕她。”阿豪将手机放到一边，双手交叉枕在脑后。
张叔轻皱额头，抽一口烟，缓缓吐出口：“为啥嘞？”
“你想啊，你闺女缺钱花了，给你打个电话就行，可我缺钱花了，能给谁说呢？”
张叔咧嘴大笑：“哈哈，你小子，今天怎么收工这么早？”
“有点累，不想干了。”阿豪轻描淡写的回应。
张叔继续抽烟，不时打量阿豪几眼，片刻后，轻声问道：“有媳妇了吗？”
“啥？”阿豪一愣。
“女朋友！”张叔强调一遍。
“哦，没……呢。”阿豪有点羞涩。
伴随着张叔的一声叹息，俩人陷入了沉默。
阿豪的脑海中快速闪现着从刚来北京到现在的种种经历，尤其是在做外卖员的这段时间，他感觉自己长大了很多，看待世界的角度也更全面了。
可有时候过分的认清世界，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当看到世界太多的阴暗面后，人的内心就不再那么阳光，并且会自然而然的形成防御壁垒。
“叔，你说人一辈子图个啥？”阿豪把头转向张叔。
张叔微微一笑，继而变得严肃起来，缓缓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
“想出答案了吗？”
“当然，有好几个答案呢，准确点说不同时期会有不同的答案，但它们有个共同点，知道是什么吗？”
“钱！”阿豪和张叔异口同声。
俩人相视而笑，但没过几秒，张叔眼角泛起了泪花。
“我曾经以为年轻的时候穷点没关系，觉得到了中年应该能翻身，可如今到了中年了，依然还是穷，我就总结了，赚钱要趁早。”
“我年轻，但没赚到什么钱，或者说挣的都是血汗钱。”阿豪轻柔着腹部，“而那些点外卖的人挣钱就容易多了，坐在办公室内，一个月就能赚不少钱。”
“没办法，谁让他们学问高呢！”张叔叹一口气。
阿豪嘴巴一撇，十分不屑地说：“切，他们学问是高，但素质却不怎么高，甚至有点下作，为了省几块钱的运费，七八个人拼成一单，直接占了我外卖箱一多半。”
“我亲眼见过有人从我外卖箱子里偷饭，那人还是穿西装的！”
“偷饭算什么，有的直接把外卖员的车给骑走了。”阿豪情绪激烈。
张叔点点头，补充道：“其实这都还好，最可气的是有些人拿着差评当利剑，让我给他们扔垃圾，搬东西，哎，这事太糟心了都不能提。”
阿豪拍着腹部说：“是啊，就像我的胃病一样，我每天为陌生人送去几百份热饭，而自己却因为吃不上饭得胃病，这让我想起了一句诗，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张叔愤愤地骂道：“出力的不赚钱，赚钱的不出力，我刚算了，这个月赚不到我心里的那个数了，唉，闺女还打电话要买手机，买个龟孙。”
“今天我刚得了差评！”
“因为啥？”
“那女的嫌我敲门声吵到她休息了。”
“这理由真绝。不瞒你说，上一次我得差评的时候，都想杀人了。”
阿豪笑而不语，张叔感觉受到了质疑，一本正经地说：“真的，我刀都买好了。”
阿豪依旧在笑，并从屁股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张叔。
“这是啥东西？辞职报告？”
当张叔将信纸展开后，不禁大吼一声：“啊，遗书！龟儿子，可不敢想不开，你还这么年轻，就算是这份工作不好，你可以不干嘛，万不可想不开，知道吗？”
阿豪轻声说：“我能给你看遗书，还会想不开吗？”
听到阿豪这么说，张叔情绪变得平和许多，接着又拿自己的苦难经历宽慰阿豪。
夜幕降临，阿豪挪步到宿舍窗口，透过不算洁净的玻璃，远眺着街头的流光溢彩。
许久后，张叔一边叹息一边点开外卖软件，接二连三的订单消息此起彼伏。
张叔喃喃自语道：“钱难赚，屎难吃，一切还得继续，但愿今晚别再有差评。对了，过会儿可能要下雨。”
“好啊，但愿下大一点，这样就能拿平台的特殊天气津贴了。”
“你小子真够狠的……”
俩人边聊边走，直至背影完全消失在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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