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去河边洗衣服，我是必定要跟着去的。出了江厝巷，沿着村中大路向西走上一小段，左边是哥哥打水时掉下去的那口水井，再往前走几步，右边有一条小路通往河边。小路两旁是人家的菜园子。菜园子的篱笆墙上，每年春天都会开一种黄中带红的花朵，那些花几朵几朵地簇生在一起，在绿叶的衬托下，真是好看。每次走到这里，被母亲牵着手的我，脚步就慢了下来，小小的我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了。
走过篱笆墙，再往前走，下几级石阶，就到木樨河边了。河边有一棵很大的樟树，树身要五六个小孩才能合拢，树龄应该有上百年了吧，这样的大樟树，我们村的河边有五六棵。母亲在码头上洗衣服，我就在大樟树下玩。一起玩的小伙伴有不少，他们也都是跟着他们的母亲到河边来的。
河滩上铺满了鹅卵石，我和芳子最喜欢捡白石岩。白石岩洁白如玉，拿回家后，晚上不开灯，在黑暗中把两块石头互擦，就会看到擦出的火花。我们还喜欢跑到河沙多的地方玩沙子。小手捧起干净的细沙，松开指缝让沙子慢慢漏下，沙子流过指缝的感觉真好。
我们在河滩上玩，码头上也是很热闹的。母亲们边洗衣服，边嘻嘻哈哈地聊着天。她们不时用木槌捣衣裳，捣衣声此起彼伏，很远都能听到。
夏天，河边最热闹的是傍晚。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水面上闪烁着余晖的光芒。江厝巷的男孩子都泡在河水里嬉戏。母亲们在码头上洗着衣服，还要不时叮嘱水里的孩子，不要往水深处去。
哥哥也喜欢在河水中扑腾，和所有的男孩一样，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游泳。有一天傍晚，哥哥和他的小伙伴们在水中打水战，母亲叫他把身上的短裤脱下来洗，叫了好几次他都不听。最后母亲生气了，他才上来，上了岸才发现短裤不见了。母亲让哥哥回到水里去找，还在河里的孩子也都帮忙找，最终那条短裤还是丢了。
回家之后，哥哥被父亲用细竹枝狠狠地抽了一顿。父亲边揍哥哥边骂：“你这短命鬼，让你不听话！”江厝巷众邻居毎次打骂孩子，都喜欢骂“短命鬼”。后来父亲手上的竹枝被成子的父亲抢走了，父亲才住手。我至今不明白，父亲那次狠揍哥哥，是因为哥哥不听话，还是因为那个年代物质匮乏。被揍之后，哥哥蹲于门外哭泣，外面天已经黑了，我心里同情哥哥，忍不住开门看他，哥哥看见我，朝我低吼一声：“滚！”他不敢大声吼，否则又要被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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