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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暑气蒸人，最易梦魇。
前几天还暗自庆幸今年夏天没有碰上，哪知刚才，它就杀了我一个措手不及，以示其威风不减。下班回家，躺沙发上优哉游哉看《红楼梦》，正看到宝玉游太虚幻境，忽然眼皮沉重，倦意袭来，迷迷糊糊要睡，又嫌灯光晃眼，于是以书作毯，罩于额前。半睡半醒之间，眼前隐约有位头发稀疏、牙齿零落的老人朝着我惨笑，像《神雕侠侣》里的裘千尺，亦不知是男是女，森森然有虎狼欲前之势。
意识忽然跳跃似的清醒过来，经验告诉我，是在梦魇，然而身体还是僵持的。极力挣扎，却仿佛正在出窍的灵魂想将身体扯过来，轻飘飘使不出劲儿，根本无济于事。老人愈来愈近，面目狰狞，冷静告诉自己，“快醒来呀，快醒来，不过是梦一场”，心还是止不住地颤抖，呼吸也愈来愈难。好不容易挣扎醒了，心跳快得刹不住，头疼欲裂。刚才所历之事，仿佛失眠的人在漫漫长夜中望不到头一般绝望，然而看了看时间，离睡前刚过去十分钟。
噩梦和梦魇的区别在于，前者全然不知是梦，直至梦醒。后者时常知晓身处梦中，想要醒来，却无能为力，精疲力竭。
第一次梦魇发生在高三的某次午睡。高中走读，中午可回家吃饭午休。那时学业繁重，不日即将高考，压力很大。吃完饭，躺凉席小憩，睡梦中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心中一个激灵，该去上课了。奇怪，竟然全身不能动弹，眼睛也睁不开，周遭的景象却清楚熟悉，房间里呼呼转动的老式电扇，被风拂起又飘下的窗帘。从未遇过这种情况，我开始心慌，上课要迟到了！我会不会变成植物人，此生不会醒来！正恐慌焦虑时，爸爸推门而入，我像落水之人看见救星，拼命喊叫，却似乎出不了声，爸爸拉开抽屉捣鼓一阵，拿了件东西出门去了。绝望像深夜的海水一样涌来，无情封住了我的喉咙。
不记得是怎样醒来的，只记得我下了床走到客厅，爸妈正在安静地看电视。妈说，怎么就起来了，才一点半不到呢。我试探着问爸刚才可曾来过房间，爸一脸茫然，没有啊。我战战兢兢描述了刚才的情况，爸看着我胆怯的样子，笑说，这是梦魇，每个人都会经历，没什么大不了。来，快吃块西瓜。一瞬间，好似从地狱回到了烟火人间。
后来，每一年都会遇到梦魇，从开始的害怕、惊惧、恐慌，到后来的习以为常。甚至有时候，《盗梦空间》似的，一层一层地梦魇，好容易挣扎醒了，却发现这是另一层梦魇，人其实还在梦中。有时候也会遇上有趣的场景。大学有一回午休，睡得朦朦胧胧的，忽然有人挠我的脚丫，我意识到是对床的闺蜜，却死活不能动弹。我口中大吵大嚷：别挠！快痒死了！她在那头狡黠地笑，愈发顽皮捣蛋。我怒从心中起，却如笼中困兽，案上鱼肉，只有眼巴巴任人戏弄的份。正暗自懊恼，忽然轻松地醒了。原来蚊帐塌了一角，打在我脸上。而对床闺蜜睡得正香。
可更多的是可怕的梦境。工作之后，一个人租住。有一天夜里睡着，忽然听见卫生间有抽水声，意识被惊醒，难道家中有贼？不可能吧，应该是在做梦。身体又不能动弹了，我更加肯定是在梦魇，然而心里还是害怕的。脚步声从卫生间传来，穿过客厅，渐渐近了，明知是在做梦，还是急出一身冷汗，集中意志，双眼圆睁，颤动手指，好久好久，感觉到那人都快到床边了，我才挣扎脱身。醒来时仿佛跑了一场马拉松，浑身疲惫不堪。
也曾在网上搜索梦魇的相关信息。网络的好处是，你知道自己永远不是孤独的个体。许多被梦魇所困的人互相出招：睡前在枕头下放把剪刀、庙里求一个护身符，驱邪；梦魇的时候默念“南无阿弥陀佛”；还有人支招咬舌头，说这招醒得快。感谢这位网友，这一招我屡试不爽。
还有人建议，梦魇的时候干脆不要管它好了，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反正最后一定会醒的。
这招我至今未敢尝试，我胆小，会不会真醒不过来了呢？我还有好多未完成的梦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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