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面

“再加一点点海椒～～”

我至今都对这一句软软的语音的话语记忆深刻。觉得那腔调好听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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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打包了一碗凉面。

在这个川东城市，其实吃早餐，面条并不算主流，类似面条的主流是米粉。这样的早餐馆子，俗称“粉馆”，人们常常说是去“吃粉”。

“吃粉”，是一个让你听起来有一点点奇怪的词，是不是很有意思？

打包的凉面里面有一些豆芽菜，也算搭配均衡。我一开口，店家都会问要不要辣，大概附近店家都知道我们是浙江人，不吃辣。

前年春节，我一个人在这里守春节。晚上做完事情关门都要八九点，也不想做晚饭，就近有一个烧烤店，买一桶烤串。再走到一个三岔路口，有一个卖凉面的夜摊，摊主是一对五六十岁的中年夫妻。

我点一碗凉面，里面加一点水煮的花生米，再加一瓶啤酒，加上买的那一捆烧烤，当是一个晚餐。

一整个春节，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解决。

偶有浙江的亲人朋友知道，问起，这样是不是太辛苦了？

我回答，倒没觉得辛苦，也没觉得孤寂。却是有一种领略异地风俗的趣味与无拘的自在。

除了凉面，还有一些现成的凉菜，譬如豆干丝，煮熟的蚕豆，藕片，也还有一些抄手等。

我问摊主，有没有炒一些小炒家常菜。他说没有，就这些。也不想太复杂太累了。

我一想也是。一个手推车上的摊位，没法做到品种类全。或许他们白天还有其它工作在做，每天晚上的夜摊，只是兼业。

偶有几天晚上，夫妻俩的女儿也时常在摊位，听语气，职业似乎是学校的老师。长得清秀文气，跟她妈妈一样，皮肤白净。瘦瘦的个子，眼睛明亮，又大又圆。

只要她在的晚上，总会看见几个小伙子，也在那个摊位的桌子边坐着。对了，那个摊点还有四五张可折叠的桌子，以及蓝色塑料凳子，就是没有靠背，可以套在一起的那种。

他们总是在那里叽叽喳喳的说话，太地道的本地话，语速快了，我并不太十分懂。偶有语速慢下来的时刻，也能听懂一些，都是关于年轻人的话题。

因为我去的时间特别。晚饭已过，夜宵未至。所以，那个时间段，也时常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吃凉面，那个姑娘也有与有过几次对话。

无非是哪里人，从哪里来，什么职业，以及对我们这行职业的好奇。以及对她关于浙江的一些听说，今日在我这里加以求证。

后来几次，也就没有什么话语可问的了。于是，都是微微地一笑，算是打招呼致意了。

其实，也不是无话可问，而是已经没有了继续可以深入交流对话的基础与条件。

毕竟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凡事都有一个界限与度。

也有在附近的街上偶遇过，她家应该就住在附近。她会眼睛一亮，眉毛一挑，脸上充满笑意与意外的样子，一声“噫，你也在这里，逛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看得出，她是一个开朗的年轻人。

在2005年的五一节之前，我仅仅是从书本上，电视里，听说过这种食物。且一直都不太能理解，凉面凉面，冷的面食，怎么能吃？能好吃吗？

直到那年五一前夕，去了重庆的北碚，才算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并品尝了三碗。

那一年，我独自开车去重庆，高速还没有全程通车，从武汉的宜昌到重庆的万州，尚需要走318国道。

那年还没有导航，全靠自己翻地图，提前做好路书。好在那时道路没有现在那么复杂，尤其内地，基本上就是一条道走到黑就是了。路上也还有很多长途的大巴车。

譬如我去的时候，路上很多重庆、成都到上海的豪华卧铺大巴车。晚上在318国道上开车的时候，我就使劲跟着这些大巴车走。

那些大巴车司机才是真正的老司机，开起车来又快又猛。他们都是周杰伦演的秋名山车神。

那天晚上，我在湖北仙桃口子下了高速，走318国道之后，一直努力能让自己跟上这些大巴。漆黑的夜晚，也看不清两旁的地势与状况，惟见前面灯光下白茫茫灰尘一片。

我一口气都不敢松，怕掉队，怕迷路。

就像身处迷宫，就算是自己是一直转圈圈，其实也不会明白。

但我终于还是掉队了。从早上出发，已经开了快二十个小时了，又困又乏。

凌晨三点多，在一个道路的拐角处，有一栋民房，墙壁上用白灰写着“停车加水”四个字，屋子前有一块空地，可以停车，比较安全的地方了。

我停车，放倒座椅，一下子就睡着了。醒来，已经是六点多。

一张眼，惊呆了……旁边的山坡上耸立着一根根巨大高耸的水泥柱子。那是高速桥梁的墩子。

我惊叹这样的工程，搞不明白建筑队是如何把建材，设备怎样弄到这样陡峭的山坡上的。怎样的施工方法。

旁边的一家农户门前的场地上有卖早餐。这样的偏僻之地，我猜测主要是卖给那些建筑队工人的。

价格很便宜。

我尤其喜欢那些油炸小土豆。现在这种食物，各地夜宵摊上到处可见，但当年我还是第一次品尝到。觉得别有滋味，土豆还能油炸来吃的。

翌日下午，天气大热。

我在北碚的嘉陵江边的一个河边公园玩耍。

旁边一桌子一桌子的当地人，下半身泡在水里打麻将。我也是半身泡在水里喝本地绿茶。我觉得稀奇极了，惬意极了，川渝人真有创意，真会享受生活。

旁边一个挑着担子的男人，正在兜售凉面。有当地人买凉面吃，并吩咐着老板——“再加一点点海椒～～”

我觉得重庆话听起来蛮好听的。

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要了一碗凉面。其实量很少，我意犹未尽，又吃了一碗。

过瘾。再来一碗。三碗。

嘉陵江的水很清澈，脚下有很多漂亮的鹅卵石，我捡了很多，放在后备箱，带回浙江。

现在家里一直放着。

又过了两年，我吃到了一碗豪华版的凉面。地道成都人在住所给我做的凉面。

这是全程看见了的。面条开水煮熟，捞起，过凉水，放芝麻，豆豉，其它各种调料，还有佐料，重新进微波炉转热。味道超级赞。

当然，我不知道还算不算是凉面？

至今记忆犹新，时常怀念。

2022/12/20 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