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家买卖
危险真正来临的时候不会大张旗鼓，声势浩大，而是像一条蛇，扭动身躯慢慢向你靠近，当你猛然一回头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可能已经面露凶光，对你垂涎欲滴很久了，把你消耗掉变得轻而易举。什么黑天鹅、灰犀牛，其实再说危险的发生不是一蹴而就，先前可以预料，但缺乏防范和及时修正，才让风险暴露，给人感觉来势突然，其实也酝酿良久。好比早晨上班出门晚，担心迟到开快车，这种行为就非常危险，虽然给枯燥乏味的工作日带来刺激的感觉，但是常在河边走，谁能保证不湿鞋，侥幸过活总不是生活本源。
当那个充满临危受命意味的脚步声从楼梯口“噔噔瞪”而来，我就知道是赵副经理回来了，他一般是上午上班的时候和正常人一样来单位上班，像班主任布置作业一样，瞪着一双鹰眼，脖子往上耿着，安排我赶紧写一个什么报告，安排小李哥今天去张三李四客户那看项目，又像班主任临走前都爱说一句“我去开会，全班自习”一样，赵班主任最后爱说一句：“我有事儿出去一趟”。
听起来像小事儿，时间感觉像是十分钟二十分钟那么一小会儿。但是至于什么事情，我们无从得知；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却一定以及肯定在下班前回来。这不，楼梯口传话来了，赵班回来了，又是急三火四，手里拿着一摞文件材料，进屋就说”你赶紧写个申请，利隆路那个房子在京东网流拍了，算下王二麻子截至到8月中旬还欠咱们多少钱，报一个正好的数再申请二拍”。哦，“我有事出去一趟”的答案这不全有了吗，事是公事，一趟是一天。十次有九点五次都是这样，一走走一天，偏偏在人最放松警惕的四点四十五分回办公室，是不是可以算作一种危险。
临下班前的十五分钟，走廊里一点点热闹起来，有去倒垃圾的，怕晚上蟑螂出没在办公室兴风作浪；有去刷水杯的，担心茶叶一晚上在杯里长毛了；有女同事去更衣室换衣服的，换之前是一色的工作服，换完后长长的走廊变成了T台，更衣室是起点，办公室是终点，模特各主各的风格，会计金姐穿公主蕾丝连衣裙配白色高跟凉鞋；财务张总穿CK牛仔裤配川久保玲帆布鞋；新来四楼的负责党务的小孙穿一般商场二楼少女装里爆款破洞牛仔短裤和夹脚凉拖鞋；众模特里还是咱们肖姐最有品味，穿一身小香风套装和裸色高跟皮鞋，那双低跟瓢鞋可是工作鞋仅限工作穿，亮点是拎着一个古奇什么款咱也不晓得的包包。众鞋声暂时消失在各自办公室，开始讨论今晚吃什么的声音开始了。
多么美好的十五分钟，让人从手机这个虚幻的世界把注意力转移到现实的物理世界来，整理下书桌，把茶杯里的水要么一饮而尽，要么干脆倒掉，然后安安静静等待一天中最幸福的下班时刻，下午五点钟。
利隆路那个房子是王二麻子欠货款，被我们单位起诉，胜诉后法院执行拍卖，没想到价值一百多万的房子卖73万还能流拍了，我算了下到8月中旬王二麻子还欠69万，按赵班刚才的意思就以69万为底价向法院申请二拍。赵班刚才布置完作业就去对门隋经理办公室闲唠嗑消磨这十五分钟。办公室门是敞着的，我隐约听见肖姐尖尖的嗓音说：“哎！别忘告诉王君一声，他上回说让帮留意着” 。
李总的司机王君之前确实来打听过利隆路那处房子，六十来平，小是小了点，但是那位置将来可能告别城乡结合，成为连海市科技园的生活区。王君想着买抵债房是不是能便宜点，留着给儿子结婚用。
肖姐话刚落地一分钟，印花皮鞋赵班转身回办公室，叫嚣着嗓子说：”二拍价格改下，按73万打八折算。”我算完赶紧找领导说，不对呀，这也不够还清债务呀。赵班惯用得意洋洋、不差事儿的口气又说：“不够就不够呗，差多少当损失呗。”
赵班五点准时下班走了，我抬头找小李哥对眼神，小李哥用“哥已了然洞察一切”的神情说：“顺水人情谁不爱做？公家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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