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玻璃窗外,天上的流云缓缓在移动,偶尔会有飞鸟从窗前飞过。鸽子总是成群结队团结在一起的,它们只是在远处朝着这里张望,却没有一个敢过来把我看望;高傲的喜鹊,都是驻足在房顶,尤其喜欢楼顶的热水器架子,看来它们喜欢站得高看得远;唯一喜欢光顾这里的,只有几只胖胖的麻雀,趁我不注意,就在我专心看书写作的时候,闪着诚实好奇的小眼睛,打量着我这个奇怪的人。在我抬头看它们的时候,不但不跟我打个招呼,或者鸣叫几声,反而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今天早晨锻炼,走得有些急,所以就躺在床上休息,睡觉是不可能的,又不想起床,干脆隔着玻璃看天。书房的大窗,是我定做的,我喜欢宽敞明亮的整体玻璃,看着它,心里就是舒服,还有一种现代生活的意思。断桥铝,名字好听,比起过去那窄窄的木窗,气派多了。
小时候我家就是两扇小小的木框窗户,透过窄窄小小的玻璃,看到外面广阔的世界,心里能产生美好的向往。
夏天,父亲从单位拿回来一些粽红色油漆,现在想来应该是防锈漆。用一把毛都快掉完的刷子,一下一下,认真仔细地刷着。我也想刷油漆,父亲笑着说,那怎么行,你太小了,会把油漆刷在玻璃上的,擦不掉,屋里就会显得更黑了。等油漆干了,你就拿块抹布,把玻璃擦干净。
木窗的玻璃擦起来很费劲,有几块还是半块玻璃拼凑起来的。玻璃擦干净了,屋里就更亮堂,我在窗下读书写作业就更舒服。
国庆节一过,父亲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塑料布,拿着小锤子,开始往木窗上钉。嘴里含着几个小钉子,站在高凳子上,很惬意很威武的样子。我的任务是找一些纸片,薄的就往起折一折,都是两厘米方方正正的。父亲把塑料布铺在木窗上,用折好的小方块纸挡住,然后再钉钉子。
弄好了回到屋里一看,光线暗淡了许多,我不解地爸爸,为什么要用塑料布挡住玻璃,把家里整得这么黑。父亲叹了口气说,到了冬天,咱家窗户缝隙太大,还有几块半拉玻璃拼凑的,冷风会钻进来,一家人都会冷的。现在好了,屋里暗是暗了点,但是一个冬天都不会冷了。
我最喜欢冬天一大早起来看冰窗花,白色的图案,各种各样。有的就像冰雪世界的森林,有的就像在雪中绽放的洁白花朵,别提多漂亮了。这里就是另外一个神奇的世界,当太阳出来后,看着它们从最上面的一块开始变色,先是变得透明起来,然后就有水珠慢慢流下来。这时候的冰窗花非常松软,我会用手去帮助它们融化。
母亲总是拿着抹布把融化下来的水擦掉,后来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母亲说,不能让水流到窗台上,更不能让窗台上的水流到墙上,时间长了,窗台也会被泡坏,墙根就会掉墙皮。那样不但家里不好看了,还得让爸爸来维修,费时费力,有那个时间,让爸爸带着我出去玩,多好!
我还因为冰窗花闹出了一个笑话,又一年冬天,家里的人都出去了。我趴在窗台上看冰窗花,越看越喜欢,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头去舔,一下子就被粘住了,当时我内心奔溃,几乎被吓死,认为舌头可能会被粘掉。所以吓得不敢动,就那样一个姿势,伸着舌头,弓着身子,一动不动。过了一会,没事了,舌头完好无损地在嘴里呢。
这下又让我胆子大起来了,终于在一次伸舌头舔冬天在外面放着的铁管儿,受到了惩罚和血的教训。
我常常会在梦中见到小时候的情景。我在院子里玩土或者鼓捣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母亲从窗户的小块玻璃上看我,等到饭熟了,母亲就会操着浓重的河北老家口音,喊着我的小名,叫我吃饭。
有一次我还梦到又回到了上小学的时候。放学了,我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推开院门,透过窗户也没有看见母亲,就放开嗓子,大声喊:“妈!妈!我饿了,我想吃面条,我想吃饺子!”
母亲从窗户上出现,也会大声回应:“没有面条,没有饺子,就是窝窝头就咸菜,爱吃不吃。”
还没等我遗憾地把那口气叹出来,父亲从凉房里出来了,笑着说:“你想吃面条,你想吃饺子,我还想吃呢,来给你吃,看我给你一个‘二百拐’。”说完哈哈大笑起来。至今我也没有弄明白什么是“二百拐”,大概就是踢我一脚的意思吧,反正有很多河北老家的话到现在我也不懂。
我结婚那年,终于不再用木窗了,亲自去城里买了钢窗,为了省钱,还是单面的。最大一块玻璃是五十乘三十的,那也让我开心了很久。
如今很少能看见木窗了,我去城市周边的农村转悠,全是钢窗和断桥铝门窗。想着这个世界最普通的木窗,想着最普通却最疼我的母亲,想着很久不见面的父亲,在梦中,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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