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梁镇上可是热闹的很,人们在大街上三五个扎成一堆儿,耳朵往别人嘴边一凑合,再把嘴巴贴到别人的耳旁,一条稍加改编的新闻就传出去了。三月的温度并不高,但空气中的流言蜚语足以让人们忘记春寒。
梁镇并不大,春花儿子离家出走这件事早在七里八村传开了,梁镇的人们过于赋闲,非要为这个故事找个原因。有人说,春花打了她儿子,于是他离家出走了,也有人说,春花的儿子一定是知道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他一定是去找亲生父母了,还有人说,这小子和他妈一样,用不了多久就跑回来了,到时候怀里肯定也能抱一个。梁镇的人就是这样,除了嘴不闲,剩下哪都闲。
春花经营的便利店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每天进进出出的顾客络绎不绝。每天满屋子的人确实让货架上的商品消失的很快,但身心俱疲的春花发现,自己的账面并没有按照比例去增长。她万万没想到,梁镇的人们不仅看了热海,还实实在在地为这场热闹添了油加了醋。
春花心里很绝望,虽是从小长大的地方,但梁镇让春花心很凉。十五年前,当她第一次成为梁镇的热闹时,她失去了父母,十五年后,当她又一次成为梁镇的热闹时,她失去了儿子。大部分梁镇人和梁镇一起见证了这两场热闹,可除了春花便利店,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春花。
十五年前的春天,春花回到了梁镇,除了随身的大包小包之外,怀里还抱着自己一个刚满月的孩子。十九岁的春花抱着个男婴回家,这个消息很快就在梁镇传开了。有的人说,春花不是在读高中吗?在学校不好好学习,去学生孩子啊,也有的人说,年纪轻轻就在外面乱搞,搞出问题了咯,丢死人啦,还有的人说,怪不得春花过年没回家,原来是在外头生孩子呢!后来也有人说了一些公道话,比如春花一定是受了委屈,或是被别人欺负了,再比如春花是个善良的孩子,这个男婴说不好是她在垃圾桶边上捡的呢!
然而,春花对孩子的事只字未提,可她的父母知道,每天夜里孩子饿的哭醒时,春花都会把自己胀的紧绷绷的乳房,轻轻地凑到孩子的嘴边。
世界上比毒药还毒的是人的流言蜚语,人们的闲言碎语足以使一个正常人精神崩溃,更何况春花的父亲还是一个思想很传统的人。对于春花的父亲来说,春花的所作所为堪比挖了他的祖坟,甚至更让他难以接受。那天他们谈了很久,确切的说是他骂了春花很久。春花的母亲坐在炕沿边噗噗的流眼泪,她也很想骂上几句,可母亲的心总是柔软的,她又怎舍得在暴雷下,为自己的孩子拔掉避雷针呢。
春花抱着孩子,没做任何的反抗,眼泪早就流尽了。面对父亲的责骂,她并不想解释什么。早在她决定带着孩子回家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这样的结局,可在外受过伤的孩子,又有谁能不想家呢?
她并没有想到爱情的禁果竟然如此苦涩,苦涩到改变了她的一生。恋爱容易让人冲昏头脑,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年少无知的她哪里懂得人是会变的,她脑海中的乌托邦又哪里去寻呢?肚子已经六个月大了,她才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寻常,让她肚子变大的男孩,又知道些什么呢?秋末冬来,两人双双辍学,男孩在饭馆里找了个活,再偷点家里的钱,就这样坚持到了他们的孩子出生。
这样的日子是长久不了的,春花永远忘不了昏暗的小房子里的生活。吃的是男孩从饭馆带回来的剩饭剩菜,穿的是自己改出来的孕妇装,不舍得开灯,也不舍得用水,日子拮据的令人心疼。她慢慢地习惯了把自己藏在黑暗的地方,似乎人一旦做了错事,就永远见不得光。在黑暗中她还能骗得过自己,而在阳光下,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忍受着煎熬。
春花想过最糟糕的结果,无非就是继续在黑暗中潜伏。可无情的生活让她必须要站在阳光下,接受梁镇和梁镇人民的吐槽与谩骂。春花的父亲在她回去的第三天决定和她断绝父女关系,他受不了梁镇人们戳着他的脊梁骨,也受不了自己心里所谓的伦理道德的折磨。作为最后的仁慈,他把便利店留给了春花,连夜带着他的妻子逃离了梁镇。
春花哭了,哭得很伤心,哭得很绝望。她拥有了儿子,却失去了父母。
春花知道,继续留在梁镇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她却不能离开,因为她的男孩对她说过,以后会来这里找她,她必须在这里等他。还有一个她不能离开的原因,便利店是她父亲留给她的,她要是走了,梁镇就再也没有她们一家人落脚的地方。她在期待,某一天,她的父母会回到梁镇,会来到便利店,寻找他们的女儿,那样,他们至少还有机会再见面。
可惜,十五年了,春花既没有等到自己的男孩,也没有等到她的父母。
如今,她已经离不开她厌恶至极的故乡,因为她还要等自己的儿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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