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里排行老三,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中年得女,爸妈对我喜欢的不得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极尽宠爱。
我从小身体虚弱,正常婴儿满月左右头就可以抬起来了,我妈说半岁时抱着我,我的头还总是咕噜来咕噜去直不起来,还总是生病,隔三差五的进医院。邻居们都笑话我妈,说我是“百病生”,说我妈抱回来了一个软骨病,趁早哪抱来的给抱哪去吧!我妈就很硬气的跟她们说:就算以后是个软骨,我也养她一辈子!
长大后,每次想到这句话都会感动的想哭。
对,我是我妈抱养回来的,我亲生的父母为了要儿子,在我出生的第三天就把我送人了。
我恨他们,是因为后来他们又生了一个女儿,但是留下了,再后来,他们如愿以偿生到儿子了。我恨他们在那边我上有三个姐姐,下有一个妹妹,为什么偏偏被遗弃的是我?
我妈说,可能是落地看到我这个样子,一身软,怕我有什么病养不活我,才把我丢了的。我妈不让我恨他们,反让我多体谅体谅他们当时的难处,家里还有那么多娃,养活不过来。
妈说她下定了决心如果我天生软骨,就伺候我一辈子的。但是,老天还是挺眷顾我们的,我妈说就我那个体质,竟然在一岁多时晃晃悠悠的也会走路了,而且,身体也很健康。这可惊呆了那些等着看我妈笑话的人,我记得很清楚,有个邻居当着我的面就说:没想到啊你抱回来时那个样子,我们都以为你妈养不活你呢,看看现在出落的这么标致,真是谁养像谁家人啊!
我只是笑笑不想搭理她们。
因为我是“超生”,要交罚款,那个时候要是不交罚款的话,上边有权利把家长抓走坐牢,我就亲眼看到几个同龄人的爸妈被反绑着胳膊被穿制服的人架上车带走。
我家里只有爸一人在外工作,养活全家,也不富裕,我们也没钱交罚款,妈只能去外婆家借。因为妈知道她不能被抓走,爸长期不在家,家里全靠妈一人打理照顾,家离不开她。
爸也很宠我,爸喜欢女儿不喜欢儿子。妈说有我二哥出生时,托人带信给他,他都没回来,说生已经生了,我还回去干嘛。把我抱回来时,爸看到就喜欢的不得了,抱起我就放不下。
有次喂我喝药,爸不小心呛得我直哭,妈就把爸训斥了一顿,把他赶出去了,后来,哥告诉我,爸在窗外看着难受的我在哭。
每次爸回来,都会给我买一大兜爱吃的零食还有玩具,妈总是把那些零食藏起来,怕两个哥哥偷吃,给他们分很少一点,其余的都给我留着,两个哥哥也不介意,给多少吃多少,吃完从没再要过,都知道那是留给我的独食。
大哥是那种不善言辞的人,把疼爱都藏在心里,总是用行动表达出来。二哥人活泼,妈忙的时候,总抱着我出去玩儿,让我坐在他脖子上骑大马,逗我开心。二哥也总吃我剩下的饭,妈做好吃的了,总是先给我盛一大碗,我说吃不完分给他些,二哥总说,你那么瘦,多吃点,实在吃不完我再吃,你尽管吃,吃多少是多少。
吃我剩饭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我结婚,有时候回家我哥还是会吃我吃不完的饭,理由还和当年一样,让我很是感动。
初三那年有个周末傍晚回家,远远的就看到家里好像聚了很多人,我们家东西并排两间房,西边屋里点着两支蜡烛,东边屋里灯亮着,我还想着有电怎么还点起蜡烛来了。
到院里了,发现外婆舅舅,姨妈们都在,妈接过我书包,一边忙去了。感觉气氛就不一样了,也不敢问什么,默默的观察着,一会儿看到有个邻居来我家,手里拿着一捆烧纸,我哥看到人家来了接过纸给人家磕了个头。
瞬间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是爸没了吗?那怎么都没一个人跟我说呢,如果今天我不回来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跑出去躲在一边撕心裂肺的默默哭着。
妈过来了说:你爸没了,谁告诉你的?
“没人跟我说,我自己看出来的。上午你还来我学校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啊妈?”
“妈不是怕你分心吗?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说。”,“别哭了,快先吃饭吧!”,扭过头去,我就看到妈也在流泪。
原来,爸在工作时早就查出了有肺癌,两个哥哥都辍学了,知道我喜欢上学一定要把我供出来,我上高中上大学还需要大笔的钱,不想因为他的病耽误了我的前程,不想给家里再添负担,从没对家里人说过,只是自己一个人默默的吃一些药控制着,一直拖到了晚期,把命都拖进去了。
是我害死了我爸呀!我欲哭无泪。爸为什么就那么傻呢?为什么就不说出来我们大家一块分担呢?学大不了不上了就是吗,上学有你的命重要吗爸?你要让女儿一辈子活在悔恨当中呀!
爸走后,妈明显苍老了很多,两个哥哥不能经常在家,妈时常跟别人说我就是她的命。
后来,我也结婚成家了,生儿子时,身体出了意外,需要输血,妈着急的撸起袖子就跟医生说:“快,抽我的血!赶快给我女儿输上,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你跟妹妹血型不配啊,妈。想害死妹妹啊!”哥在一边说。
“哦,是啊!这个我给忘了”
后来,听哥跟我说这个,又把我感动了一把。
云淡风轻的一句“我忘了”,让我泪崩。妈,这是我经历过的最美的遗忘。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