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村的北头有颗老态龙仲的大槐树。要三四个人才能搂抱得住。它的身子有半边已经被岁月的风雨的侵蚀和虫子蝼蚁蛀空了。半截钢磨片做的铃铛滴溜在南面,上工的时间到了,队长敲响铃铛,声音传遍队里各个角落。大槐树的枝丫很多也很粗,倒是很繁盛。上面用横七竖八的树枝,泥巴,羽毛等,垒了几个老鸹窝。雏儿在里面喳喳叫个不停。树荫很大,是赶集人来往的必经之地。夏天,南来北往的行路客人,到这里必会停下脚步,走向深处的荫凉处。蹲下来后,便会从头上卸下草帽,窝在手里搧着阵阵凉风,坐在树底下剩凉。歇缓歇缓。吸一袋老旱烟,梆梆梆烟袋锅磕在地上。磕出烧过的烟袋屎。人们歇到了,凉快了些,实起腰身,继续往前赶路。
这棵树很久远了。当初不知是被一只飞鸟儿从什么地噙来一粒槐树种子,从头顶上这儿飞过。刚好到了这里,在换口的时候,一不小心,树籽滚跌到尘土里。不久,树籽在这儿发了芽,扎下了根,从里边冒出一棵生杠勃勃的槐树。年深日久,槐树长高了,长粗了。
或许,是老太爷从什么地方移栽来的。具体什么情况下产生这棵树,无人知晓。也有的人说是从山西大槐树旁,和那儿的移民一块移植回来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日子太远久了,也没有历史记载,无从考证。从我记事时起,就记得是这个样儿。

春天,槐树发芽了,头上挑起一串串黄色的槐米,这是一种药材。若果不及时釆收,不久便花谢了,长出了槐豆。被绿荚包在里面。槐树会发出一种苦的气味。
春天,也是老鸹忙碌的时候,它们嘴里含有树枝,羽毛、泥巴等物,匆匆地搭建它们幸福的家园。有时候,它们喜不自禁,高兴得手舞足蹈。高兴地在刚搭建起来的窝旁,跳来跳去。"喳喳喳"地唱着激动的歌谣。
夏天是非常酷热的季节,人们不敢望天上灼人的小火球。很想找个凉快的去处,歇歇脚。大槐树它用密匝匝的浓荫为行路的人们撑起一把巨形的大伞。午后时分是一天中最热时分,南来北往的行路人,远远地就看见了它。人们就掩饰不住内心的一阵激动,步履匆匆,加快了步行的速度。三步并做二步迈地来大树下,在厚重的树荫下乘凉歇息。擦擦头上细密的汗水,畅开胸怀,摇着草帽,蹲在地上,呡一口茶水,抽一袋烟。树上的"吊死鬼"拉着长长的丝线,吊在半空中。这是一个非常阴森的鬼故事。说有一个人被阳世的人欺负死了,她阴魂不散,常常以"吊死鬼"的形象出现。尤其,夏天的黄昏,是它出没的最佳时机。槐荚一天比一天鼓了起来。老鸹儿子张着小口,叽叽喳喳地叫着,等着爸爸妈妈哺育它。
傍晚,劳累了一天的大人小孩,吃过了晚饭,都洗过了澡,胳膊肘夹着草席片,凉席卷来了。一天的闷热渐渐褪下去了。一阵阵微风吹来,身上有一丝丝凉意。偶尔,从槐树上掉下一片叶子,冰凉冰凉的。老奶奶坐在一旁,轻摇着蒲扇,驱赶蚊子和苍蝇的搔扰。嘴里吭着只有自己能听得懂的歌谣。
夜里小孩磕睡多,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秋天,天气转凉了,树上的槐豆荚成熟了。在秋风的吹拂下,摇拽生姿。肚子圆鼓鼓的。小雀儿出窝了,她们翅膀硬梆了,能飞了。在爸爸和妈妈的鼓励和训炼下,越飞越成熟了,越飞越老练了。最后,它们离开了爸爸妈妈,它们飞得更远了。在那里,它们重新组织起自己的家庭,担起生儿育女,繁殖后代的责任。树上的叶子渐渐变黄了,在阵阵凉嗖嗖的秋风吹拂下,纷纷飘落了下来。
冬天,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杆,在风雪中沉默着。好像一个无家的老人俳徊在十字街头。
大约土地包产到户的前昔,听说大槐树没收充公。门中有人出头露面,偷偷联系北塬匠人,说好价,在一夜之间把大槐树伐倒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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