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   豆

作者: Mr_稻香老农 | 来源:发表于2023-06-22 07:10 被阅读0次

    我们小时候不叫这种像胖妞妞的豆叫蚕豆,因为我们不晓得她跟蚕有什么牵连,我们叫她为船豆。不仅我们这么叫,大人们也这么叫。我想应该是春四月船豆新上市,我们把母亲剥下来的船豆皮漂在水面上,像一只只小船吧,所以她才叫船豆。那是一定的。正如我们把苏中地区里下河水乡的很出名的蚌蜒河上的轮船叫成龙船,我们喊胖妞豆为船豆,谁也不敢反驳。

    人间的四月天,春光明媚,惠风和畅,阳光和煦。村庄里的屋宇村舍升起的袅袅炊烟也是乳白色的;田野里翠绿色的麦苗也翻起了一轮一轮的波浪,文人墨客们给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麦浪;那金黄的油菜花也开始结荚了,尽管还有一些身披黄金甲的依然忠贞不渝地坚守着阵地,但大多数菜花确实已经开始孕育新生命了。

    那时我可没这么多诗情画意,我跟我的几个光屁股长大的发小去挑猪草还忙不过来呢。那时我们不是挑猪草,而是到生产队里的秧花草田里偷猪草。秧花草也叫紫云英,花紫红色,但在我们那儿开的花多为黄色,所以又叫黄花草,黄色的花在绿毯子似的秧花草苗的衬托下,简直灿若锦绣。秧花草除了给生产队养猪场的猪吃以外,还等长肥后割下来盘草塘沤成泥滓垩田,在这之前还会分给各家各户,或煮饭,或做菜。

    所以,我们一般不偷秧花草,我们偷田里的石灰草、鸭舌头、荞荞儿和车前草以及蒲公英。现在想起来觉得很好笑,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放着那么多秧花草不偷,却去磕巴磕巴地偷那些杂草,有时逢到狠心的看青人把我们的苗篮抢去跺掉,简直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简直就是买椟还珠。

    不过,我们偷这些杂草也很快。我们挑满苗篮后,我们就到田埂上去挑马兰抓儿。我们那时挑马兰抓儿,不叫挑,叫刻,因为这种开着微小雏菊花、叶绿和梗发红的马兰头太渺小了,有时淹没在盐巴草中都看不见,因此我们要不厌其烦地去刻,刻马兰头就是这样在艰难困苦中诞生的。这时吸引我们的不是吃炒马兰头可以养肝明目,而是长在麦田边的矮墩墩的船豆秸。船豆秸虽然绿,但苍白着脸,船豆荚这时却是翠绿绿的,上面隐约可见像毛茸茸的绒毛,还好像被一层淡淡的雾幕笼罩着。

    不要怪我们把船豆摘下来,因为她长得太惹人怜爱了,简直就像“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杨贵妃,唐明皇一看见她不犯错都不可能。我们把船豆摘下来,或生吃,撂一颗到嘴里,一股又甜又有些清香的汁水直往喉咙里蹿,好吃至极;我们有时也像母亲一样把船豆外皮剥掉,但剥下来的豆瓣不像母亲或烧咸菜汤吃,或汆蛋汤吃,没有那么多讲究,我们偷偷地找来一些陈年麦秸草或穰草烧烤着吃。但总吃不出有母亲做的菜的味道,我们便气愤地把船豆皮抛入河水中。

    我乘着这些船驶到了年底,船豆有了用武之地。船豆到五月份,船豆秸已经像一个风中残烛的老人,显得憔悴不堪,那豆荚就呈明黄色,摘下来不久就有些变黑了,那里面的船豆豆子虽然还是绿的,但壳子就有些苍白,像饱经风霜一样。这时候,农村里的人就会把豆剥下来,也不去壳,赶紧洗净后和米下锅,煮成船豆饭。刚开始吃船豆饭时还是蛮不错的,吃多了,就吃腻了,村民们就把船豆摊在太阳底下晒。晒过太阳的船豆荚很快就变成黑色的,而且脆,用链楷拍打下来,一颗颗又绿又干硬的船豆就掉下来了,再晒几个太阳就可以贮存起来。

    村人有时想起船豆的滋味,他们忍不住又会搬出来煮着吃,那船豆皮就有些黑,在有油有盐的汤里,蛮有滋味的,但要把黑壳子吃褪下来吐掉吃,单吃里面的肉心心,才好吃。我们小屁孩不知什么滋滋润润,连船豆皮吃,吃在嘴里有些渣也不吐掉,实在是不很聪明的。船豆有时候各人的母亲会把她用稻草捂上,不时的浇些水,长出船豆芽来煮着吃,那船豆皮也不会变黑,好像又返回到“娉娉袅袅十三余”的豆蔻年华,吃起来蛮不错,比黄豆芽和绿豆芽都好吃。

    那时候船豆太多了,像雨后春笋一样,层出不穷。大人就把船豆放到年底,或炒或炸着吃。炒的船豆比较硬,适合我们小屁孩长牙换乳牙后牙齿长齐后嚼得格崩响,蛮有意思的。但更吸引我们的是,村里有人来用炸炒米机炸船豆。炒米机现在很多人不知道,那时我们司空见惯,不惊不怪,习以为常。那时流传过这么一个故事,一个外国总统来访问,听到远处嘭的一声巨响,紧接着还有一阵乳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他走近一看,就见一个黑不溜秋的像猪肚的圆铁筒在铁皮炉子上被人摇着转,火苗舔着圆筒。他问一个伟人说这是什么,伟人告诉他这叫大米膨大机,只有中华民族才有。那个外国总统羡慕嫉妒恨,恨不得占为己有。

    我们那时候只觉得好玩,那红红的火焰怎么舔着黑铁猪肚筒,豆子也能炸熟了,脑子里冒出十万个为什么。但也只是稍纵即逝的想一会,马上各人就会离开各人的母亲在炒米机周围追逐打闹,炉火的火光就把我们的身影映在“弹洞前村壁”的墙上,几多好看。

    随着岁月的递增,我们长到一定年龄时,已经不再“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去挑猪草了,我们也有很多作业要做啊。那在田间摘船豆生吃或者半生不熟地吃船豆的情景一去不复返,但我们发现代销店里会有一种兰花瓣卖。兰花瓣也是船豆做的,既像炒的,也像炸的,船豆壳黑黑的,咧开嘴笑,就露出黑面黄色的肉心心,豆壳和里面的豆子都沾上一点盐和油,油亮油亮的。拈一颗放在嘴里,把豆壳去掉,嚼几下,又脆又酥,又有些咸又有些香,好吃得不得了。我想,这是因为船豆里放了盐末的缘故,就像很多菜一样,只有放些盐才有滋有味,离开了盐,就淡而无味,不好吃,真的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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