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生与红梅

阿生今年28岁，按照老家的话来说将将就过三十岁，在县城一所私立学校当老师，还是个副科老师，一个月三千块钱，他都存着舍不得花。

村里边的人问阿生:“阿生啊，现在在干什么工作？赚多少？姨给你介绍对象。”

阿生低着头嘟囔一句。

阿生不是没有相过亲，那些女人看见阿生穿地寒酸，还只是个县城私立学校的副科老师，堂堂大学毕业却一个月三千，都比不过一个一年在外打工受苦的工人，于是没谈几句就找理由走开。

阿生的条件也不是多差，175的高个子，但因为长期佝着背，显地个子很矮，不善言辞。

父母虽然是农村人，但早已经给阿生在村里盖好大瓦房，老两口就等着抱孙子。

要说娶个农村女人也不是问题，但阿生心里也有惦记的人——他一直惦记初二的一个地理老师红梅。

红梅个子矮矮，脸蛋圆圆，过年的时候红梅染了黄头发，配着一双高跟鞋，走起路来咯哒咯哒，特别好听，会唱会跳嘴又甜——很受领导喜欢。

要说要什么缺点的话，就是天生一副烟嗓。

阿生那个破旧oppo手机里拍的全是红梅的照片，在元旦的时候她在台上穿着喜庆的红服，还有平常偷拍的照片。

手里内存只有32个G，除去系统软件，剩下的都是红梅的照片，手机提醒他好几次让他清理内存，他都不舍地删。

最近红梅身体不舒服，是胃病，整天捂着胃咿咿呀呀，还吐酸水，阿生怀疑这和红梅平常没时没节吃零嘴有关系，但他不敢说，怕红梅骂他，红梅在班里骂人，整个楼道都能听见。

阿生回家跟母亲背了半斤小米，听说喝粥能养胃，他妈以为他要喝，还给他抓了几把苦荞，说下火。

“红梅，你出来？”阿生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走到红梅的办公桌前，为此他等了五天才等到这个一个机会。

还挑了个吃饭期间，办公室老师都去食堂，只剩下红梅，阿生，物理组新来的一个实习老师。

红梅正捂着胃批作业，边批边骂:“这群小王八羔子，讲多少次了还错，看我下节课这么收拾他们。”

“呀，你杵在这儿干什么？吓我一跳。”红梅抬眼看是阿生，没好气地骂道。

“梅姐，阿生要表白，你可要给他这个机会。”物理组一个新来的小年轻磕着瓜子，抻着腿，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他嘻嘻笑着说:“阿生跪下来，鲜花玫瑰准备了嘛？”

“你……你别乱说。”阿生涨红了脸，朝那实习生摆摆手。

“红梅，你出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啊？”红梅连眼皮都没抬，说着又龇牙咧嘴捂着胃，呻吟道:“疼死老娘啦。”

“你胃怎么样？好点……好点了嘛？”

“你站这儿到底想干嘛？挡我光啦，批作业呢，有话快说。”红梅变地不耐烦，阿生动动嘴唇想说什么，主任进来，阿生只得罢休，回到自己座位。

晚上吃饭的时候，阿生回寝室熬小米粥，光小米他就淘了五次，黄澄澄的米在米锅里翻腾，大火小火交替着来，他要把粥熬地暖暖地，热腾腾地去抚慰红梅的胃。

阿生守在锅前半小时多，时不时就拿勺子舀一点尝尝，他尝米粥的时候就像喝酒，眯着眼睛。

黄米吸饱水，变地又绵又软，加上苦荞，有一种软糯的颗粒感。

米粥熟后，阿生翻找出一个蓝色的保温桶，那保温桶质量特别好，还是他父亲当工人的时候单位发地，十多年啦，他妈舍不得用，给阿生带到学校让他中午有课时带饭回宿舍。

阿生有一次装了一桶热水，一晚上过去，热量丝毫未减，第二天早上喝水把阿生的舌头都烫红，阿生像狗一样吸溜了好几天舌尖。

烫到阿生可以，烫到红梅决定不行，阿生吹着小锅里的米粥，一直等到温度适合入口，才将米粥尽数倒进保温桶，一滴没剩，拧紧瓶盖的时候，阿生的肚子咕咕地响，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没吃饭。

阿生抱着保温桶来到红梅的宿舍门口，私立学校教师公寓男女混住，中间隔着一道卷帘门，每到晚上或者中午午休的时候，卷帘门会咯吱咯吱放下，阿生每次听到那声音的时候，就觉得是王母娘娘拔下头上的银簪，划下一道银河，隔开相爱的两人，心里有一种痛感。

302，阿生的腿似乎有记忆。

扣扣扣。

是红梅的室友开门，露出一颗湿漉漉的头发，狐疑地看着他:“干啥？”

“红梅呢？”阿生将保温桶紧紧地护在怀里，向里张望。

“胃疼。床上躺着呢，看什么？女生寝室。”那女老师没好气。

“我给红梅熬了粥，你让她喝，我妈说喝粥养胃，她当年生完孩子，胃口不好，就靠这个最终恢复过来。”阿生就像一个推销员。

“咯咯咯”女老师突然捂着嘴儿笑起来，声音像阿生他妈养的母鸡。

“你笑什么？”阿生微怒。

“没什么没什么。我帮你递给她。”女老师眼带戏谑，抢过阿生手机的保温桶，“嘭”一声关上门儿。

第二天早晨，阿生去办公室上课，路过红梅寝室的时候里边没有动静，他踟蹰一会儿，向公寓楼门口走去，公寓楼门口有几个红色的大垃圾桶，里边塞满垃圾，装不下的袋子掉在外边，周围油腻腻地汤水横流。

阿生赫然看见自己的那个蓝色保温桶躺在一堆垃圾中，在清晨的第一缕光线中，又脏又旧。

眼泪止不住地从阿生眼里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