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的历史学研究班上,有一回共同研究的文献是书名叫做『サブカルで読むナショナリズムー可視化されるアイデンティティ』的里面由秦刚先生所著的第6章『宮崎駿「千と千尋の神隠し」の物語の深層ー国民的ファンタジーの想像力を支える歴史と記憶』的这样的一篇文章。书名我在这就不翻译了,因为翻译成中文实际意义也不大。这是一篇深度解析《千与千寻》的文章,读完后使我犹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除了这八个字,我实在想不出该怎样形容了。当时的激动程度让我牙根直打着咧咧,心里不断默念着:”厉害、厉害!“。秦刚先生的名字在这之前我是没有听过的(失礼了),读完这篇文章后上网特意查了查,秦刚先生不愧是东大日本文学博士,秦刚先生的著作比如《捕风者宫崎骏》等,之后大家如果有兴趣可以读一读。
《千与千寻》作为宫崎骏・吉卜力工作室最出名的作品之一,我想没看过的人在少数吧。宫崎动画一直都与日本传统文化方面有着不可切断的关联,不仅是文化,神话、历史、哲学等等也是广泛包含于其中。关于其寓意网上的影评和解析都不在少数,一般比较常见的就是“不忘初心”、“学会坚强”等等……中学时代的我第一次观看了这部影片,想着这讲的应该是小千寻的成长之路吧,现在看来这想法真是在符合中学生级别不过了。可是,影片中很多地方依然留下许多疑点,那些宫崎故意埋在影片中的伏笔又该作何解释呢。那么今天我就结合秦先生的这篇文章的内容加之我自己的理解为大家带来深度解析《千与千寻》。
废话就不多说了,下面我们就开始吧~~~
我们从何而来,我们是谁,我们要到哪里去
在搬家的过程中,十岁的小女孩千寻与父母一起被卷入隧道那头的迷之世界。而后为了救出因偷吃变成猪的父母,千寻只能隐忍在油屋中劳动,并且被剥夺了本来的名字——荻野千寻,而被变为了——千。后来遇见的白龙告诉她:“一定要把自己的本名藏起来,如果被剥夺了名字,就不知道回去的路了”。
被卷入迷之世界引出了“我们从何而来”、名字引出了“我们是谁”、回到现实世界引出了“我们要到哪里去”这些问题。而影片里登场的多数角色基本都面对着这些问题,千寻、千寻的父母、白龙、无脸男等……所以,在影片中,这些角色必须要解决自身所面对的问题,也就是“了解自己真正的样子,取回自己真正的身份”。
主人公“千”和“千寻”是同一人物,可影片名字却叫做“千与千寻”,为什么刻意这样安排呢。《千与千寻》的日文原名为『千と千尋の神隠し』,”神隐“意为“行踪不明”,但它还有一个相似的意味——藏起来的神,再加之前面的”寻“也就变成了”寻找藏起来的神“。而“千与千”是否可以看做“两千”呢,这样片名就变成了”两千年寻找藏起来的神“。神在日语中的发音与“头发”是一样的,所以“神”是否可以看做为影片结尾时钱婆婆给千寻的“发夹(头绳)”呢。《千与千寻》正是在2001年所公映的电影,2001不仅为“两千”之始,还象征着上个世纪的结束。
影片开头千寻一家驱车所行走的国道,那个指向“国道21号”的指示牌,在现地取景时其实是”国道20号“,也就是说,千寻一家是由”国道20号"移动到了“国道21号”,进而右转顺着道路上去,然后进入了迷之世界。这也是时间有二十世纪向着二十一世纪转换的象征。再细心观察下千寻家奥迪车的车牌号——へ1901。“へ”在日语中是向着什么什么的意思。回想一下,1901年,二十世纪的最初的一年,当时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帝国主义横行,满载人类疯狂和欲望的世界。
国道21号白龙与千寻
千寻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儿, 这样逆算起来的话,千寻出生在1991年左右。而1991年正式日本泡沫经济崩溃的那年,之后、到2001年被称为“失去的十年”,这里也象征着“迷失”。
白龙在整部影片中是一个很特殊的人物。他也与千寻有着不可解的缘分。白龙曾在千寻幼年时期救过千寻,也就是说白龙在很久以前就知道千寻的名字了。而两者共同的记忆才让白龙想起自己真正的名字,白龙想起真正的名字才是解开整个故事的关键所在。
白龙还相当于千寻父母的存在。年幼的千寻落水,营救千寻的这一职责本应是千寻的父母担当的,而最后是白龙救了她。由于是白龙救了千寻,白龙还相当于“给与了千寻生命的神”,白龙在最后想起自己的名字时对千寻说:“千寻,谢谢你。我已经想起自己真正的名字了。我的名字是‘赈早见琥珀主’。“其实这个名字(ニギハヤミコハクヌシ)在日本的古典中是有记载的,他是天照大神的一个孙子,曾是在神武东征之前实际支配“大和”的王。关于天照大神、神武东征如果有不知道的读者可以自行上网去查。也就是说,在日本现在的”万世一系“的天皇家族之前,他才是实际支配大和=日本的神。宫崎骏通过神话隐喻了日本国家的“丧失”。
当然,对于“迷失”对具有代表性的就是无脸男了。
忆起自己名字的白龙油屋
千寻打工的油屋是日本的“八百万之神”净化污秽的地方。用来招待日本的神的是和风的澡堂,但、支配和管理这澡堂的竟然是西洋风的魔女。而整栋浴池拥有西洋风的外观,里面基本都是和风的房间,唯独位于最顶层的汤婆婆的房间为西洋风。
而在那房间的入口处,上面挂着一个鹰的纹章,中间写着“油”,这个纹章实际就是权利=汤婆婆的象征。在汤婆婆身边时常有乌鸦,汤婆婆自身也能变身成类似于鹰的大鸟。读者可能已经注意到了,这个纹章的模样是不是很像美国的国章呢,而鹰恰好就是美国的国鸟。从这来看,以鹰为记号的汤婆婆就是战后实际支配日本的美国的象征。而白龙为汤婆婆的弟子,也就寓意了日本战后依存美国实现高速经济发展,也寓意了、经过明治维新后“脱亚入欧”的国家路线和跻身列强之中的近代日本。
而油屋本身就象征着各种欲望,它也代表着日本的社会形态。如果你去过日本就一定知道,日本的服务业对顾客的态度就是“顾客就是神”。
汤婆婆的双胞胎姐姐钱婆婆虽与汤婆婆拥有着相同的面容。妹妹是有着强烈欲望的支配者,姐姐是充满慈爱,住在海那边的一个被沼泽围起来的小岛上的农家小屋里。这也形成了两人鲜明的对照,如果说妹妹代表着“欧美”,那姐姐是不是可以代表“亚洲”呢。虽然两人面貌相同,但正式相同的面貌更加深了这种对照。汤婆婆所经营的“油屋”与钱婆婆所住的“沼之底”正寓意着“油”与“水”,油水不相溶。而且、油是日本对海外依存度最高的资源。
油屋的支配者汤婆婆正视历史,寻找丧失的欠落
白龙因偷了钱婆婆的魔女印章而被无数的小纸人纠缠不休。魔女的印章象征着支配权和所有权,盗取印章也就等同于剥夺所有权。如果白龙象征日本,钱婆婆象征着亚洲,这一切就自然而然的说得通了。
这象征着明治以后的近代日本对亚洲的历史犯罪——北海道开拓、台湾出兵、琉球处分、甲午战争、日俄战争、日韩拼合、华太领有、大陆侵略、九一八事变、满洲国建国、卢沟桥事变、南京大屠杀、大东亚共荣圈建设、强制连行、从军慰安妇……这些都是在“盗取印章”。而无脸男进入油屋吞人就象征着对台湾、琉球、朝鲜半岛、华太、满洲、中国大陆、大东亚、太平洋一步一步吞并、扩大的军国日本。所以他没有脸,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因为他丧失了自己真正的样子。
白龙尽自己最后的力量把钱婆婆一分为二也可以看做是朝鲜半岛的南北分断、台湾与中国大陆的政治状况等等。而影片中汤婆婆变身成鹰从油屋破风而出飞向地平线更可以看做是美国的战斗机从日本的基地起飞,对朝鲜半岛和越南进行空爆。小纸人当然代表着亚洲各地人们的反抗、批判与纠缠。油屋世界也可看作是战后,日本一味追求经济利益继而封印了记忆。
在油屋中的劳动者们,比如锅炉爷爷,为什么会有六只手呢,这可以看做为残酷劳动的象征,并且在其房间中有一些汉方药,更能证明他是外来劳动者。而进入油屋要被剥夺名字也与日本对台湾和朝鲜的政策——创氏改名相吻合。一直对千寻很好的大姐姐林(我记得是给直接翻译成林的?日语版中她名字的表记没用汉字,用的假名リン)也说过什么时候一定要去大海的另一端。这样想的话,她应该是海对面的朝鲜半岛、中国大陆或台湾的出身者。
油屋的劳动者们谢罪之旅
千寻认为如果将印章还给钱婆婆并道歉,就能救活白龙。主人公的决意和行动是解决“问题”的关键点。千寻渡过海洋的道歉之旅也是全故事的核心部分。只有道歉,才能取回自己的身份。为什么要渡海自不必说,但是海上为什么还有铁道呢。铁道实际上象征着日本的殖民地支配。比如在满洲设有南满铁路会社,就像英国的东印度公司一样,实则为支配殖民地的国家机构。并且由铁道连接着的广袤的满洲也是那个时代日本人集体的深刻的记忆。宫泽贤治的《银河铁道之夜》也与之相似。
通往大海另一端的铁道出发之前,锅炉爷爷给了千寻一张回数劵,说这是四十年前剩下的,并告诉她到“六目沼之底”站下车。这样与之各自对应的时间就是2001年的四十年前是1961年,差不多是日美新安保条约结成的时候。而“六目”以十年为单位的话是1941年,日军偷袭珍珠港导致日美开战的时间。
在列车上的乘客也都与无脸男一样是“幻影状态”,而且从穿着上来看也符合那个时代的打扮。
渡海之旅似乎解开了所有的“诅咒”,白龙也奇迹般的回复了,千寻飞父母也变回了人,汤婆婆的儿子也能健全的成长了。而最后无脸男留在了钱婆婆处也正象征着日本的“归亚”。
千寻与无脸男在列车之上最后再说点儿
课上讨论过千寻的父母偷吃的是什么食物的话题。我旁边的日本同学告诉我,他好像在哪里见过里面的某样儿食物,他说好像是台湾的特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呢。
日本最初的对外战争就是甲午战争,而通过甲午战争清将台湾割让给了日本(马关条约第二、三条)。也就是说,台湾是日本最初获得的殖民地,继而开启了对台湾五十年的殖民统治,同样也象征着日本对外扩张的开始。而千寻的父母因偷吃了这食物而变成了猪——也就是畜生。“偷吃”和“偷印章”所隐喻的内容是不是一样呢。现在问题回到原点,本来千寻就是因为父母“犯下的过错”才不得不隐忍在油屋中打工。故事的一切可以说皆因此而起。千寻的父母“犯下的错”需要他们的“下一代”去“救赎”,而千寻需要做的事就是完成对“父母”的“救赎”。
宫崎骏的本意就是为了告诉日本的年青世代要正视历史。
好了,解析就到这里了。看完后是不是觉得这才是“大人级别”的看法呢。如果你只是把《千与千寻》或宫崎骏的其他作品当做成长冒险故事、甚至鸡汤来看的话,那你的行为本身就是在看扁宫崎骏。
在偷吃的千寻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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