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辉从两座高楼之间透射过来,强度逐渐消退,热气从地底往上冒,风沿着河道吹来,挠得皮肤滚烫,欲望高涨。
情侣手牵着手,你情我侬,你追我赶,长腿秀姿,皮肤鲜亮,短裙在风里飘呀飘。
河水乌黑,水面飘浮着塑料袋,饮料瓶,散发出腥臭味儿。人们信任这条河,胜过信任他们自己,因为这条河就在不久前的汛期,又一次不出意外地拯救了河道两岸的无数生灵,使美与丑,善与恶依旧保持原貌。
可是,他们很快又将河的恩情抛之脑后,垃圾重新在这里汇集,钒矿厂的污水没日没夜地倾泄,他们始终相信,下一次汛期过后,这些可以证明其不道德,甚至罪恶的证据仍会被洪水冲刷得干干净净,而他们依然地豪奢的房子里,糜烂娱乐场所,纵情恣欲,娱乐至死,人终会死,无关因果,无关救赎。
但凡来到这里的人,必定先瞧一瞧河道,哪怕又脏又臭,有人甚至热发自内心地爱上了这条河,肩膀上搭条毛巾,光着膀子就来了,有时候只穿条裤头,噗通一声跳进乌黑的水里,玩命地戏水,疯狂的吼叫,身体浮出水面的时候,依然干净白皙,全然忘了同样在昨天这个时刻,同样的位置,有人被淹死在里面。
河边是个广场,面积挺大,刚建好的时候,人们甚至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现在总算明白了,可以用来跳广场舞,跑步,打球、滑旱冰……凡是能想到的活动,统统被搬到这里,以至于场地完全不够用,打球的讨厌跳广舞的,跑步的讨厌滑旱冰的,彼此讨厌着。
林杨坐在广场旁边的椅子上,抽着烟,打量着来往的行人,一个老女人手握着麦,激情演唱一首俄罗斯歌曲,而另一个与她年龄相当的女人扛着袋子,脑袋探进垃圾桶里,试图翻一两个矿泉水瓶出来,有人忙于歌讼,有人忙于喘息。
轰隆的声响不时从远处山坳里,钒矿厂的位置传来。钒矿是这座城市的命脉,是人们幸福的来源,假如有一天,钒矿被开采空了,这个城市差不多也该完蛋了,当下的盛世欢腾自当偃旗息鼓,但是那一刻似乎还很遥远。
说起这座钒矿厂振兴与意义,曾经一度占领市报头版,稿子正是林山负责编辑的,长篇累牍,论证有力,细细读来,无一句不是吹牛逼,通篇都是不着边际的语言文字,林杨向林山求证的时候,林山淡淡地说,文章就是文章,看看得了,何必那么较真?
太阳落山的时候,五六个人来到广场,那些都是林杨的兴趣相投的玩伴,常在一起玩球,打牌,唱歌,虽然性格迥异,关系却十分要好。他们已经提前约好一场球。
“林杨,跑起来啊。”杜赵武扯着嗓子吼,他是林杨的中学同学,两人是死党,杜赵武不但胖而且懒,可是脑子灵光,有时候冒出来的主意,连林杨都不得不拍岸叫绝。
“林杨,抢篮板啊!”杜赵武站在三分线外再一次吼道,“抢到了,好,传给我!”
林杨没理他,径自打板得分。
一场球下来,两人累得已是稀里哗啦。
“林杨,你不厚道,都不给我传球。”杜赵武大口喘着气,汗水把球衣都浸透了。
“能进的球干嘛还要传你?”
“要打配合,那样打球才不累。”
“我想出出汗,再说你这重要级不抢篮板,反倒让我这个大前锋来抢,也好意思。”
“哟,有情绪,快说说怎么回事,”杜赵武狐疑地看着他,“是不是赵佳炜那丫头得罪你了?”
“不关你事。”
“兄弟受了委曲,我岂能坐事不管,以你这性格,一般人也得罪不起,除了赵佳炜,还能有谁?”杜赵武贼笑着说,“据我了解,赵佳炜是个软硬都不吃的人,以至于年芳三八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连他父母都拿她没办法,所以任何人对她倾心都没用。”
“说的都是些废话么。”林杨调侃道。
“话还没说完呢,别人对她倾心没用,她也可以对别人倾心啊,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守株待兔,俗话说,哪个少女不怀春,以我的观察,她这只小兔子迟早会撞到你这根木桩上。”
林杨笑了笑,说,“不提赵佳炜了,她的事情没那容易影响到我,她三番四跟我做对,无非是想从与我的博弈过程中的一些快感,对于她这种生活条件优越的人来说,这种快感也是极难获得的,就像一直吃细粮的人,偶尔吃一两次粗粮,会觉得很香,可最终还是会过回吃细粮的生活。”
“挺新奇的理论,不过说的也很实在,就像我,明明有女朋友,三天两头还是会跟其他女性交往,甚至前段时间还发狂似地爱了一个已婚女人,那种感情比任何时候都要炽热,比对我女朋友要强烈的多。所以,我觉得几乎所有人,一辈子都没找到自己真正的伴侣,都在被动的自由组合模式下,过完平凡的一生。”
林杨摆摆手,“行了行了,最受不了你那一套,明明是个采花大盗,非把自己伪装成情感专家。”
杜赵武有些沮丧,“不说就不说。”
灯火阑珊,广场上的人渐渐少了,成万家灯火如星光一样密集,远处高楼外墙的灯光组成雨水滴落的图案,最后汇集在一起,形成“沣阳”两个大字。
“你在那个酒店确实是没查出什么吗?”林杨问,眼睛看向酒店的方向。
“都跟你说了几千遍啦,什么也没查到,我打通了跟沣阳酒店前台的关系,在他们的系统里反复查过,都是用你哥林山的身份证登记的,有时是定餐,有时是开房。林山出事那天的视频监控你也拿到了,他自己乘电梯到达楼顶,直到出事,整个过程中,没有出现过其他人。再说,他不是提前立好了遗嘱吗?这也充分说明早就抱有必死之心了。”
“服务员,保安都问过了吗?”
“都问了,不过那次事件之后,酒店的保安被换了几个,原因是他们看管不力,不过,他们该交代的都在调查的时候交代了。监控,遗嘱和警方的调查结果都充分证明了他的死是自发的。”
“我了解我哥,他的性子硬,决没那么容易轻生,他留下的遗物,都是极平常的东西,不由得不让人怀疑,还有他的手机,里面的所有的电话号码,信息都被清除了,他为什么要清除?”
他一直把林山的内存卡插在自己的手机里,按时缴费,林山出事以后,除了几条话费信息,再也没有其他内容。
“你只得到手机卡,内存本来就小,一般人也不会把信息存在里面,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杜赵武拍拍林杨的肩膀,“兄弟,别想那么多了,死者已矣,生者的生活还是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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