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它们都扔了

有一天，我闷闷地坐在办公室里，心里实在堵得慌。

办公室没有窗户，但我身旁的那株绿植却发出了新芽。我把堵着的东西全部掏了出来，数了又数，加上今天的有16件了。通常，我数完后就会把它们一件件地塞回去，然后用一种深呼吸的方式，疏通我的心血管道，就像身旁的绿植那样，期待它再次发出新芽。可那一天，我不想再塞回去了。

在那个闷闷的不到10平米的小办公室里，“坚持”成为了一种屈服与忍耐，到底了，还是失败者，胜利的是它们。它们就是堵在我胸口的那些东西，因为我的忍受，而肆无忌惮的弥漫。我听到了它们胜利的笑声，这笑声折磨着我，年复一年。而那一天，我想把它们都扔了。

有个同事敲门进来，温和地问我：“什么时候走？”

又有个同事推着门进来，语气很大声：“......要我是你，早走了。”

第三个同事来了两次，语重心长地说：“但凡有点能力的，都不会留在这里......”

他们都是胜利者，总有办法让一切都如愿以偿。

我多希望能回到10年前，那个可以随时取舍的年龄，那么，我就不需要像哲学家那样左右博弈，左边是思想的光辉，右边是物质的基础。而时间，已经像海水那样一点点地压迫我的身体，让我透不过气来。我的内心一直想做个勇敢者，但我已经像大多数人那样习惯地，活了很久。

你看，那风吹过，鸟儿飞过，远处的山林延绵，近处的溪泉潺潺，而我的心，却沾染了太多的习气，塞满了各种杂物。微笑需要傻傻的训练之后才能拥有，面无表情的真诚遭人误解；礼尚往来是以共同利益为条件的，单纯和心机总是相提并论，曾经被培育的品德成为了前行的障碍......我实在走不动了，一步也不行。如果我是一棵树，那一定是发了蔫儿，如果是一只鸟，那一定是不再凌厉，如果是溪泉，那必然随波逐流。

我要把它们都扔了！

我想起了刚去世的父亲。还有，活着的母亲。

他们明白我的痛苦，但我毕竟有44岁了，离退休只有6个年头了。求我熬一熬。

人的一生，仿佛都在为了6年后。

可我的心房里，填塞了太多6年后不需要的东西。

44岁，已经不是那个会风餐露宿的年龄了。

我可以把这年龄也扔了。

从此，四季轮回就是我的年龄，朝阳余辉就是我的日历。

我要腾空我的心房，一刻也不能再耽误了。我要把太多的数字、算计、尖刻和谎言统统赶出去，我要把阳光重新照进来，我要让爱，像风一样扫遍整个角落，我要把四面的门都打开，把快乐放在正中央......我要让自己的心，微笑。

我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我的存在。

终于，在那个秋风扫落叶的季节里，在那株发着新芽的绿植边，思想的光辉，终于升上了天空，将物质铺满的大地，映照得清澈透明。

我终于离开了那里。

我把它们都扔了。

从此我的心，不再被堵了。

过后的几年，之前的同事又反过来问我：

“你为什么走了？为什么都不和我联系了？”

我将一口气缓缓地沉到丹田，望了望窗外连绵的群山，说：

“辞职，是一种态度。”

其实，我还想说：“交往，也是一种态度。”

但最终，没说出口，一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