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住在一楼夏天最凉快,这也是有道理的。依古人的养生角度看,住了楼层高了,“不接地气”,对健康不利,所以我才找了这个僻静之所。要知道,在这个城市化很严重的年代,能租个一楼的房子着实不易。只不过条件简陋了些:除了一张1.5米地破床之外再无其他家具,15瓦的灯泡还是手拉开关的那种,黑乎乎的水泥地,有些凹凸不平,墙壁深灰泛黄,依稀能看出以前确实是刷白的,接地处的门板上有两个半圆的大洞,我猜测只有老鼠才能啃出这么规则的图案。
唉,还挑三拣四什么呢,将就吧。当年在火车上席地而睡、在陌生小城夜宿网吧,也不过如此。人总有倒霉的时候,运气背的时候连老天都要踹你一脚。无车无房也就算了,连工作也丢了,而且还是低级错误引起的大祸,老板看到我就一脸铁青,无奈只好自己走人。以前的房子也租不起了,只能搬到这个贫民窟暂住。好在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就不以为耻。
房东是个老太婆,没有门牙,说话还带极重的口音,她说的话我从来没能完完整整听清一句,还好我也不以为然,不愿多费口舌。搬过来之后,才发现便宜没好货是一句至理名言。第一天那个床断了一只脚,摇摇摇晃晃的,一躺上去便开始神龙摆尾,大有倾覆之危。以至刚开始那几天我一直夜不能寐,生怕这床突然坍塌,我一睡下去就再也起不来了。后来觉得,每天都这样提心吊胆也没用,索性不管这么多了。果不其然,第五天晚上这个床就彻底奔溃了。我当然更奔溃,打电话质问房东老太何以会如此,但是无论我怎么解释,电话那头她也没搞懂我说的是什么,气得我只想骂人。从那以后我就只能打地铺。
我意识到这种生活必须尽快结束,这种是非之地必须尽快离开。流浪不是旅游,这两者的区别在于当时的心情正好相反。繁华的地方好像从来都不属于我,可是背包和铁路,难道就是我的一切?失业带来的心理阴影还是继续萦绕着我,信心开始降至冰点,然后是一次次的碰壁。
坐车经过云桥的时候我想起芽菜,不知道她最近在干嘛。想到芽菜这样优秀的毕业生也从华东回蓉,心下不免感慨。芽菜本来是不叫芽菜的,因为爱吃芽菜包子,才被我呼为芽菜。芽菜毕业之前大概没想过要回成都,那阵子是和她男朋友在浙闽一带实习,估计小俩口是打算在那边定居了。不过后来男方家长似乎对芽菜不满,川人本就脾气火爆,一气之下就回来了。这些话是后来听她说的。以我的脾气是不想听这些罗里罗嗦的私事的。何况芽菜这丫头也够痴情,还一直念念不忘。有天晚上我突然收到她的短信:我想他。我当时真是相当相当的无语。你说你想他还跟我说干嘛,故意勾起我的“羡慕嫉妒恨”啊?
在车上给芽菜发了条短信:菜头,死哪去了?
芽菜以前在一家公司做网络,她干了一个月,那公司就倒闭了,后来又去当客服,干了一个星期,因为在电话里冲客户发火,被老板辞退了。想来一个沿海城市本科学校还每年拿奖学金的毕业生来支援西部,工作却处处碰壁,运势确实比我还背。那时候芽菜也特别郁闷,每次看到我都会说“想找个人嫁了”,我也只是笑笑,觉得一时受挫,随便说说,倒也无可厚非。
想到这里,突然醒悟如今又是六月了,毕业两周年,心下一片凄凉。现在想起以前的很多事情,已是十分后悔。或许是这两年带着生活的艰辛和无形的压力来回奔波,已让我十分疲惫。在很多细小的事情面前,我已经失去了耐心。工作上一次又一次出现失误,却又缺乏应变之才,最终弄得局面无法收拾。
逛了一圈,索然无味,这才打道回府。到了门口才想起忘了带钥匙。于是敲门。我们这是套四的房间,其他三户住的是什么人,我还真不清楚。门敲了好几分钟,才有人来开门,一女的,披头散发,穿着随意,没什么姿色,却是一脸坏笑。我下了一跳,以为走错了,看门牌,101,没错。于是尴尬地进屋,突然脚底一滑,险些摔倒,一瞧,竟是一滩水。旁边的房间传来婴儿的哇哇啼哭。我一惊:难道这是小娃娃撒的尿?到我自己的房间门前,心想只好提脚踹开了。哪知道踹了好几脚,门就是不开。听到隔壁有男人说话,心想只好请隔壁的老兄帮帮忙了。于是去敲门,门没锁,或许是我稍微用力大了,门应声而开。我抬头看去,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俩男的抱在一起,显得十分亲热。我当即掩门而出,逃回客厅,心脏还在狂跳。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才发现刚才给我开门的女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嘴里叼着一支烟,满脸鄙夷的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这时候那女人的手机响了。我习惯性的一摸口袋,发现我的手机也在震动,是芽菜的短信:我结婚了……我手一抖,手机摔成两块。我慌慌张张拾起来,脑袋一片空白,这时候断断续续听到那女人打电话的声音很娇媚:今晚上门服务?那可要加三百……突然一声婴儿啼哭,我的手机又掉在地上,这次摔成了三块。也不知是被那女人的话吓的还是被那孩子的哭声吓的。
我从客厅出来,这才把手机重新拼好,看到那条没读完的短信:我结婚了,在重庆希尔顿饭店,你过来吗?我心头一急,飞快的跑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心头焦躁:芽菜啊芽菜,你真是疯了!就算你想嫁个有钱人,也不用这么着急吧,这才认识多久啊?你是在惩罚以前的那个他,还是再虐待你自己?我只是不停催促司机开快点,陡然转念一想:我又不是去抢亲,这么着急干嘛?想到“抢亲”二字,连我自己也笑了起来。
终于赶到了火车站,售票员却说:下午没有到重庆的票了。我欲哭无泪,心急如焚,耳边反复着芽菜的那句话:想找个人嫁了……只觉得心乱如麻。
茫然地出了售票厅,我点燃一支烟,抬头望见双流的机翼掠过,忽然不知道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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