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再见山本武
山本武再也不是那个笑得心无城府的少年了。
[江持]
江持停好单车。
前日台风过境后留下的短暂的凉爽,于是好像天色就也显得清爽了一些,清晨时候微薄的日光从车棚的间隙里打开一扇窗,涂出一层明亮的薄膜。
短袖的衬衫居然在这个季节透出了微微凉意。让人神清气爽的感觉,连呼吸的空气都被置换成新鲜的自然气息,于是眉目清秀的少年打了个哈欠。
斜背着单肩包走到车棚出口的时候正想着会不会偶遇个认识的人来结束这一路的寂寞无聊,就看见钟秦一个人走在前面,像是一棵移动的树木一丝不苟地挺拔着腰杆,好像只要一停下脚步就能立马扎下根来进行光合作用为人类做贡献似的。
江持笑了笑,加快脚步走到钟秦旁边。
“钟扑克~”
脸字还没有说出来就看见钟秦的白眼已经准时送达了。
“天气不错。”
“....”
“又快月考了唉?”
被白眼赌出一句天气不错的江持果断且迅速地转移了话题。
“哦。”
“说起来你之前去化学竞赛的时候都没有听课吧?”
“所以?”
“要不要大哥帮你补习啊~?”
“还有一个星期吧?”
知道来不及了吧,江持窃笑着这难得的机会。
“是唉只有一个星期了,刚好最近数学教的是立体几何没人讲根本看不懂噢,还有物理和化学也上了...”
“还有一个星期你急什么。”
对话被言简意赅地结束了。
呵呵了两声的江持把手背到脑后,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穹。
有风的味道,有声音,有青草,有还没有开始沸腾的鸟鸣。
就是这样,一天又一天,努力成为朋友的,每一天。
有些寂寞又有些无聊,持续着的慵懒的每一天。很多年后江持回忆着这个夏天,还能闻到自己伸懒腰的时候清爽的空气流出的迷人的味道,好像一直不会结束的,慵懒的一天又一天。
好像还能看见身边的钟秦对自己翻一个白眼,而自己恬不知耻地赖在他身边。
不是因为喜欢,只是因为有趣,而想要成为朋友的,努力的一天又一天。
一个夏天的呼啸。
[吴良]
已经可以发出声音了。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听见身边的指指点点,类似于“唉就是那个人他们斗殴时候死了个人”和“还在上课时藐视老师把老师都弄哭了唉”,女生特有的怕人听不到又故意压低着的声音。
想着要不要回过头来一个恐吓的眼神,最后还是遏制住了腹黑的欲望。
毕竟自己没有动手,被单方面的训斥到最后还留了血,在办公室里听了一节早自习的教育,自知理亏的学校也没有什么更多的举措。
“关咎同学的死你们也知道,希望你们珍惜自己的生命,也对得起老师的一片苦心。”
“那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惹事了。记住没?”
“记住了,谢谢老师。”
走出段长办公室的时候还是听见了。
“看起来挺乖一个孩子啊,你说怎么就混上了呢。”
混上了。
初中时候听说想要混的第一步就是去游戏机室递烟,约莫不是好的烟还是不行的。
然后做小弟,打架,砸场子,班上有几个大抵算是这样的,别的班来找麻烦的时候出去顶着。被找麻烦的人被堵在墙角,那几个“混混”就像是保护神一样的,想办法,拉关系,去调停。有时候和其他班的混混交好,有时候就又弓拔弩张,好像和这个班级这个学校并不是一个次元的,寄宿在同一个空间,却遵守另一套规则,很多时候没有交集,却也有一些低级混混以欺负低年级和在厕所抽烟为乐。
“真正的混混才不会做这种事情。”
初中时的同桌在普及知识的时候下了判断。
“你知道吧,那个谁谁谁是XX的侄子,就是我们这地头蛇的侄子,地头蛇知道吧?就是传说中的..."
传说中的。
“你说怎么就混上了呢。”
这些残忍的,疯狂的,嚣张跋扈的过程都没有经历过,甚至不久以前还是一个逆来顺受目空一切的包子,但是“混上了”。
只是因为认识一个人,所以,“混上了”。
坐到教室拿出小说,耳机塞进左耳的时候发现何辙又没来上课。
叹了口气。
认识一个人,只是因为认识一个人,只是因为认识自己,所以,“参与校外斗殴死亡”。
何辙一定是,这样想的。
宿命的悖论。
[陆厘]
柯其搬过来几天了。
有时候看见他一个人在厨房做饭,早餐午餐晚餐,奇怪的是却一次也没看见过他口中的爸爸,那妈妈呢,虽然好奇,也没可能会问出来。
似乎是一个很乖巧的少年,每天天没亮就开始做饭,等到自己懒洋洋的起床吃着母亲准备的早饭的时候已经可以看见他骑着单车去上学了。
衬衫也很白净,看起来已经很好的适应这里的生活了。
“对了昨天你还没回来的时候柯其找你来着。”
母亲说着话把自己吃完的碗筷收进厨房。
“哦。怎么了?”
在门口穿着鞋子,头也没抬。
“好像找你借什么书来着...说是自己的掉在以前住的地方了。”
“不借。”几乎想也没想的。
母亲楞了一下,“好像不是这学期的,说是上学期的书,自己基础薄弱需要补补。”
“不借。”
你想依赖别人,到什么时候。
“也是,不借就不借吧,说不定自己有用呢。”
母亲也没再多说,好像习惯,又有些纵容自己的乖张。
“对了,下星期又要月考了吧。”
“日子过得好快啊,好像你马上就要高考毕业然后出去读书了呢。”
虽然后来也经常用别的什么来区分时间,但是那个时候的真实感,每个月被区分为考前一个星期考后一个星期和中间休息两个星期的日子,好像每天都过得很真实,阳光也有厚度,每一天被横贯的课程,习题,阶梯,窗口,鸽群,光线,拘束在学校内像是游戏一般的年少,根本不知道,未来能够多壮阔。
微妙的清爽又明亮的清晨,单车发出吱呀的声响,江风吹过耳畔,翠绿的树木挺拔在道路两旁,让人想念的夏天。
后来在那个海边城市遇见钟秦,咸湿的风中,两个人的微笑中回忆着的,都是这个干净又不染的夏天,好像肩膀和疯狂,就是所有被希冀的未来。
你有没有想过,还有别的路可走。
“那你这个星期就好好读书吧。”
母亲笑着说。
出门前看见木门边沿的墙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剥落了一大片,落下了干黄的泥灰。于是抬头看见漏水的屋顶在台风的雨天积攒下的大量水迹,和随意暴露在外面的电线的接线头,拙劣的是父亲用绝缘胶布捆扎的痕迹。
不久之后吊扇就要二十四小时不停地旋转直到调节的开关都散发出超高的热度,高温的天气里大家都从床上爬下来睡到地上,汗水在水泥地面上留下一样的水迹,不久浸出盐来。没有别的活动的时候就只好眼巴巴地看只能收到两台的电视,麻木的白点穿插在画面中,重复着播放过许多遍的节目。
“你怎么天天呆家里也不出去玩,你看人家孩子都在外面锻炼,家里这么热,实在不行你去公园跑几圈也好嘛。”
每个暑假听见母亲的唠叨,摊在电扇下的地面上,看着劣质画面播出重复的节目。
如果有个冰箱冰箱里有冰就好了。那时候,时常这样想着。
“外面更热啊。”
又在地上滚了一小会儿。
“算了,我去书店吹空调了。”
那些夏天最后是怎样过去的,灼热的,难堪的,寂寥的,像是一双巨大的手在将世界倒入一口看不见的锅,那些难捱的灿烂的夏天,最后是怎样过去的。
然后,这个夏天又要来了。
似乎以前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如何的惨淡。
随着年龄的增长终于意识到,这是如何的,难以启齿的,惨淡。
“还用说嘛,这是当然的。”笑着回答。
没有别路可走。
[翟与]
在路口等了一会儿,顺便对眼熟的人笑了不下百八十次,而不眼熟的,似乎也正在用笑容变得眼熟。
直到看见柯其骑着单车过来,好像笑容里突然被区分出一些什么来。
“你到底搬到多远的地方去了唉?”
英俊的少年笑着问。
“没多远啊,就在城北。”
变成了并行的道路,还有不到十分钟。
沿着香樟护卫的道路,街边的小店还在晨光熹微中陆续开张。
“等了好久。”
像是抱怨,口气却清淡的有些像是欣喜。
“那我下次再早一些出门就好啦。”
柯其这样回答着。
如果转过头看的话,如果转过头看,身边的少年脸上此时突然绽放出来的,独一无二的像是夏风一样的和煦的笑。
会想要记住吧。
会想要记住么,在日后多年的背叛里。
“放学后骑车去玩吧?”
一阵风和一阵风,注定擦肩而过。
“好啊。”
和翟与在一起就从来不自己拿主意的坏习惯,虽然说成随遇而安可能也过得去,但是很多时候柯其的第一感觉都是“翟与这么厉害的人,他拿主意自己也没什么话好说吧”。
这么厉害的人,能够夺取所有人眼球的,英俊,开朗,才华横溢,亲切的人,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是....是发自心底的,还是发自大脑的,是因为喜爱,还是因为被喜爱,是因为享受在一起的时光,还是享受,别人停驻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日后多年的时光里这个问题不断纠缠着柯其,好像一个魔咒,在每一个夜里重复那张真实又像是虚假的苦痛的脸,重复着那段驱逐宿命的奔跑,垮塌的蝉鸣在那个夏天轰轰作响。
为什么不惜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对了...你知道死在城东的关咎吧?”
“校长上星期才刚说过吧...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那时候你还住在城东吧?你有没有看见什么?”
柯其看见翟与严肃的脸。
“不管你看见什么,如果有人问你,你就说你那时候已经搬走了。”
不等柯其回答,翟与就已经把话说了下去。
“绝对,绝对不要说你在城东。”
[钟秦]
即便再清爽的夏日也变得沉重,钟秦最近时常觉得脑袋很重,像是挂了两个铅球在耳朵上,连累了肩膀和脖子也一直往下垮。
快到六月又还没有的天气,五月的时候所有的事物都开始被加温,一直掌控温度的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将一切推向高潮又再覆灭,一遍一遍地玩弄人间。一遍一遍的,玩弄着可怜的宿命。
没有再想起那个人,应该是这样的,一个星期过去以后,在不断的大雨里就被洗去血迹的回忆应当也被抹消,回家的时候路过那个车站,也没有很难过的低下头沉默。
日复一日的时间,被空白拉得无限漫长。
挺拔着腰杆,像是树木一样的,没有表情的脸上有着深邃得像是时光通道的目光,可是。
像是挂了两个铅球在耳朵上,一不小心,一不小心就要垮塌下来。
很累,钟秦想,是不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后,这个夏天也依然这么漫长,这些难捱的不得已的冷静和坚韧,不可言说又无处表达的的积蓄在胸口的苦闷,很多年以后是不是就会成为夏天的,对于自己而言亘古不变的颜色。
一直在自己的生命里。
叫嚣。
课间的时候钟秦终于将头埋进手臂,嘈杂的声音从桌面直接涌进鼓膜。
“喂,扑克。”
江持的声音。
“扑克,有漂亮女生找你唉,快起床了扑克。”
等到钟秦把头抬起来,外面怯生生的女生也才把低着的头抬起来。
“这是表白的前兆唉~”
旁边起哄的男生声音才起,全班女生的目光就已经集火到了外面,扎着马尾斜刘海的女孩,看着钟秦。
“什么事?”
不算很友善的问句,钟秦把目光停在女生紧张的脸上。
“那个...”
这桥段不会不会不会真的是表白吧!
在两米外假装看风景的江持大人心里一阵惆怅:“是我喜欢的型唉!!!!!”
“有话就快点说吧,反正最后一定要说的,就不要浪费大家时间了。”
钟秦看着支支吾吾的女生,决定了最短路线。
省略江持心里的咆哮一百句。
女生好像下定了决心,将目光迎上钟秦。
“你知道关咎的家在哪里么?”
有很多很讨厌的事情。
下雨天,挤公交,没完没了的明天,方便面和速食的水饺,夜里起来上厕所,咬到舌头的时候要强忍着三秒钟才能睁开眼。
有很多很讨厌的事情,没完没了的,比蚊子和苍蝇还要麻烦的充斥在每天每年的生活。
在车站分手,一个往左,一个直走,从小学认识之后开始就一直一起行走和分别的路途。
从玩闹着追逐,到勾肩搭背计划明天做什么,到再长大一点,微笑着安静并行。
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你,一直这样想着。
没有人能比自己,更了解你。
有很多很讨厌的事情,很讨厌,又麻烦得不值得去解决。
但是果然,最讨厌的事情,还是在别人口中,听到你的名字。
“知道。”
女孩的问句得到肯定,对方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样子。
沉默了一小会儿。
“可以告诉我么?”
鼓起了勇气,顺着目光的方向,单薄的少年挡住了光。
“不行。”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去看看...看看他生活的样子....”
女孩没想到遭遇了这样直截了当的回答。
“想来想去还是想和他说,就算他不在了,也想去他曾经生存过的地方和他说...”
“其实看看就好了...”
看看就好了,像是山本武一样笑得心无城府的少年,一直默默喜欢着的男孩。
春天温煦,夏天明朗,秋天清爽,冬天像是冬眠的慵懒。
想要去,看看就好了,看看男孩的世界。
喜欢了一个四季的,耀眼的温暖世界,生长着怎样的树,流淌着怎样的道路。
男生曾经等过车的站台,春夏,秋冬,男孩曾经经历着一个又一个四季的地方。
看看就好了。
是这样的,最后的心愿。
“所以呢?”
钟秦看着慌乱地想要解释的女孩。
“所以呢,去了能改变什么么,死了就是死了吧,”
死了就只是死了,吧。
“就算你每天难过白天不吃饭晚上不睡觉晴天满大街跑雨天不打伞,没说出口的话就永远说不出口了不是么。”
“还是说你觉得这样就能减轻心理的遗憾呢?”
“其实你难过的只是你自己没有说出口吧,到最后还不是为了你自己对么。”
自己究竟是太理智还是太不理智了,钟秦觉得自己两眼发酸,但是语句还是从自己的口舌里喷吐出来。
没有表情的木然的脸。
“活着的人再伤心,好像死了就还是死了。”
“反正是为了自己,如果你现在回去好好读书,说不定月考成绩就能提高三四十名,比起去‘死者故里’这种事情有意义多了吧。”
有意义多了,比起难过和想念,遗忘和冷静要有意义多了。
一定,一定是这样的。
这样说着。
看着女孩的泪。
“喂,你怎么这么冷血啊?”
江持过来按住钟秦的肩膀,第一次听钟秦连着说了这么多的句子,却是这样的伤人。
“关你什么事?”
一把拍开江持的手,一边的女生已经捂着脸哭出声音,转过身跑走。
“喂!”
江持回过头叫女生却只看见女生的捂着脸的背影,而身边的钟秦已经面无表情地要回教室。
“你怎么这样?!”
拉住钟秦的手又被甩开。
看见对方的背影丝毫不受影响地往前走。
“你就是希望连我都不理你是吧?”
以为可以做朋友的。
看着对方头也不回地走进教室。
以为可以做朋友的,就算表情再冷峻言语再冷淡,但是觉得在这个人心里一定燃烧着澎湃的希望。
以为可以做朋友的。
其实是,这样的人么。
苦笑和苍凉在江持的脸上,像是哭一样。
[吴良]
于是又过了一节课。
听了一节课的歌小说也没怎么动,下课的时候有人找过来,眼熟的应该是何辙认识的人。
“等下去干架不?”
虽然连名字都不知道但是见过几面就足够开出口来。
“最近可是不敢闹事了我。”自嘲的说。
“也没多大事情,就是有个傻逼把一兄弟喜欢的女生弄哭了,等下去教训他一下,闹不出多大的事。”
“还是算了吧,何辙不在我也不怎么好动。”
“算了算了,等下有空你过来站下场子也好。第二节课下课,就在厕所。”
对方显然失去了耐心,看见吴良露出表示知道了的表情也就没有坚持,走了出去。
那么不是很久远的很久以前,问着何辙“为什么要打架”的时候,得到的回答是什么呢。
“男人啊,就是要靠拳头说话吧。”
单薄的少年说着不合身形的话,走在一群人的最前面,简单跋扈。
很多时候像是游戏一样,不知道是非,不需要判断,在兄弟义气的范围里标注好自己人,然后就可以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简单,疯狂,无所依的人的脆弱的,依靠共同拼搏建立的温暖。
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罢,不是黑手党的游戏,真正的江湖,是死生两线。
是后来才知道的事情。
“你什么时候回来上课。”
发短信给何辙。
“下午。”
吴良笑了笑,把手机放进口袋。
[陆厘]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还在莫名奇妙的动员会里。
“下个月就是高考了,然后你们就是高三的准毕业生啦。”
段长笑着说,属于稳健长者的笑容带着让人叹服的威势。
站在对面的是翟与,目光停驻在段长的眼神里,于是在旁人看来像是对视一样。
简直有一股真挚的氛围铺面而来,湮灭了敷衍与勉强的界限。
“叫你们来也没什么事情,你们都是年级成绩最好的一批,还有钟秦和严东,才参加完化学比赛回来吧。”
于是大家顺着段长的目光将眼神投掷过去,其中一个笑着回应的是严东,而另外一个完全在状况外的,面无表情的,就是钟秦了。
“其实我也知道你们读书压力大,我也不希望你们变成只会学习的机器。”
顿了顿,眼神扫过我们所有人。
自己却在那一瞬间低下了头。
“尤其是你们,竞争是好事,但是我希望你们不要只会竞争,有时候多多交流才是好事嘛。”
“在你们这个层次的,一点点的突破也是了不得的,共享一下学习经验,大家交个朋友,何乐不为,是不是啊。”
是。
在心里回答着。
反正除了共享学习经验,也没有什么值得做朋友的了吧。
“好的老师。其实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翟与一脸坦然的搭着身边人的背,笑着对着段长说,于是周围迎合了一片迎合老师的坦然。
“呵呵,那就最好了,其实老师打算高考结束后带你们这些高二的精英出去玩玩,放松放松心情嘛。”
“唉?那真是太好了唉。真是太感谢老师了。”
翟与站在那个代言人的位置,自然而然,毫无矛盾。
璀璨得让人看不出虚假,好像办公室里被拥挤的光线也被挤消,风把窗帘撩向高远的方向好像就要出航。
关于未来,关于能够伸手能够改变的未来。
这一群,出了门就再没什么共同话题的神秘人类啊。
前几天才听说的“听说三中的居然有下乡体验生活唉”像一个湿漉漉的脚印在雨季结束以后踩在这座重点中学里,不久就被阳光蒸干了气息,自然地消逝在“下星期又要月考了”和“高考的时候有两天假唉”里。
怎么可能有浪掷一个星期去体验生活的重点中学啊,好像被所有人这么默认着。
但是。
“带你们这些高二的精英出去玩玩。”
在最狭小的范围里,是被眷顾的,不可告人的特权。
好像说着“好想一起出去住一个星期”的女生的愿望,都要败给“英语成绩又才勉强及格”的现实。
弱者,是没有选择的权利的。
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就是这样。
走出办公室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空调失效的范围里一切又有了真实感。
那些精英们三三两两地谈论着一些关于学习和未来选择的话题,于是自己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没有表情的,叫做钟秦的人身上。
背影笔直地走进六班的教室里。
像是一钟沉重的,黑洞。
而回过头,又看见柯其和翟与,两个人自然而然地站在九班门口的走廊上,倚着栏杆,好像说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柯其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翟与推了推他的肩膀。。
是什么犯了自己的禁忌。
是什么让自己嗤之以鼻。
为什么你可以弱小得,如此理所应当。
柯其。
[钟秦]
“钟秦你回来了啊?”
好像是江持才会发出的声音,回过头来看却发现是后座的男生。
几秒后才想起江持好像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已经一节课没有和自己说话了。
“有事?”
“不知道算不算事,”男生好像在思考着:“刚才一群人来找你,结果江持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还以为你们在外面见着了呢。”
这样补充着。
“好像蛮凶的。”
好像明白了什么。
像是一阵浪涌上了沙子的岸,被吸收进无边无尽的缝隙,留下泛白的泡沫。
一道闪电劈开了脑中关于真相的界限。
“要不是去找你,他根本不会死”的意思是。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让我顿悟啊。
少年心里绝望的回响,交织在宿命的中央。
等到男生想好要用什么形容词来继续表达句子,就只看到钟秦突然冲出去的背影。
是为了我...而死么。
关咎。
那么这次自己连懊恼都还没有产生,就要面对一样的残酷了么。
一遍一遍撞击着胸腔的恐慌,一定,一定不要出事啊,求求你了,求求你,不管是什么样的神明,我愿意倾我所有。
江持,一定不能有事。
好像勉强着覆盖掉的关于关咎的回忆和遗憾都又重生在自己破败的胸腔里,那句来不及说出的对不起,浸泡在雨里的发胀的情绪曝晒在光天化日之下。被阴暗填充了的心脏,不断重复着那一天懊恼与愤怒的悲伤。可是自己到底在怪罪什么,到底有资格怪罪什么。
又好像就要看见江持死皮赖脸的笑最后变得血肉模糊。
宿命啊,你究竟要玩弄我,到什么地步。
有些话现在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一定要这样,告诉我两次么。
何况,何况啊混蛋。
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要不是你,他根本不会死。”
混蛋。
那是你一辈子,也不想再看第二遍的场景。
那个时候,会不会,死了比较好。
江持,这样想着。
听见钟秦的叫声。
[何辙]
“也就是说...烈春...死了?”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
肯定的答案。
不是黑手党的游戏,不是挥舞着拳头的男人的方式,不是笑着说“好了好了”的柔软。
少年们,再也不是,少年们了。
再见,山本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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