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属鸡,用姥娘的话说是扒扯命,土里刨食,活到老刨到老。也确实,姥爷的一生从没清闲过。
姥爷幼时过继给伯父,没享过什么福,倒继承了地主帽子。为此他受了不少苦,他的大儿子,也就是我大舅,受不了成分问题的折磨,只身去了湖北,在那里安家落户。姥爷承担繁重的劳动时也承担了思念儿子的苦。批斗,劳动,改造,困苦的生活压弯了姥爷的腰,命运却压不弯姥爷的信念。
会好的,风水轮流转,好光景在后面呢!姥爷常常念叨着。
终于,姥爷乐观的迎来了好日子,过上了好光景。他有了自己的土地,姥爷爱土地,从小都爱。他更爱自己的土地,付出可以得到回报了。他辛辛苦苦侍弄着庄稼,脸朝黄土背朝天,披星戴月地忙碌着,人勤地不懒,姥爷的心血和汗水换得了自己的砖瓦房,生活好了,儿女也各自成家,姥爷该享福了。
可是,姥爷他也老了,他不再年轻不再力壮,自己再也揽不了庄稼的耕种收割了,他把土地分给了儿子。但是,他和土地打了那么多交道,土地早融进了他的灵魂,他怎么能离开土地呢?姥爷常说人是土坷垃变的,死后也要钻到土里去。
姥爷的生活中不能没有土地啊,秋收麦忙,打场扬场,里里外外,姥爷都是好把式。岁数大了,干不了了,姥爷倒也没有怨天尤人,他决定去拾豆拾麦拾花生,村人生活好了,收割庄稼的节奏也快了,地里路上往往有不少散落的豆棵了麦穗了什么的,尤其是花生落到地里的更是不少,姥爷说怪可惜的,他就在农忙时蹬着三轮车去拾庄稼,一个麦季或者秋季下来,姥爷所拾的就够他和姥娘一年的生活所需了。我见过姥爷捏路上散落的黄豆籽,一粒一粒的,像捏金豆,虔诚而专注。那时我暗笑过他的“迂腐”,觉得他不愁吃不愁穿的,大可不必那么小气。现在才明白,那是他对土地的天然亲近,那是他对土地的天然膜拜。
以前觉得姥爷很普通,现在才觉得姥爷也很伟大,他爱过付出过,他以自己的方式平凡的生活过。也正是有了姥爷这样朴实平凡的千千万万的普通劳动者才让这个社会有了更多的和谐吧。
(这是一篇高中时代写的作文,偶然翻到,想想姥爷去世也有十多年了,忽然很想他,想姥娘,想自己小时候住姥姥家的时光。
姥爷其实值得回忆的内容太多了, 这篇旧文写得太单薄。
记得姥爷是种西瓜的一把好手,而我每到放假最喜欢的事儿莫过于去帮姥爷看瓜田。一大片碧绿的瓜田,我就悠哉悠哉地穿梭其间玩耍。那时姥爷教过我怎么听音辨瓜生熟,可惜我到现在也不会。那时我才懒得像姥爷一样弯下腰去轻轻敲打西瓜听回音呢,我都是直接用脚踢,姥爷种的瓜特别甜,皮儿脆且薄,如果熟透了,用脚轻轻一踢就裂开,然后我就可以美美地享用了。可以说,我的童年有很多幸福时光都是在姥爷的瓜田度过的。
姥爷还是个特别智慧的老人。他上学不多,却识字量惊人。他喜欢看书,我回忆姥爷,总能想起他手捧一本书读得如痴如醉的情景。姥爷不仅爱看书而且爱讲书。听我妈说,每到茶余饭后,姥爷在树下一蹲就开始讲小说,什么白眉大侠,三侠五义,包公传等等,他讲得绘声绘色,吸引了老老少少很多人去听,用今天的话形容那就是姥爷有很多粉丝,他们对姥爷那简直是膜拜。
姥爷喜欢研读《周易》,我总觉得他那一套有点玄虚。但是,却又觉得姥爷是个传奇。那时三里五村总有人央求他看儿女婚事,什么八字什么结婚“好儿”(结婚的好日子好时辰)……姥爷还有一套绝活,那就是根据夫妻双方的年龄和怀孕的月份判断胎儿的性别,我总也不信。但是的确他判断的十有九准,这巧合让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后来等我谈婚论嫁时,姥爷不让我嫁个属羊的,说我和属羊的生肖不合过不到头。受姥爷熏陶多年的我妈自然极力反对我和属羊的老公结婚。而我是信奉爱情高于一切的,再加上老公说他今生就认准了我,和我结婚哪怕就过一天也无怨无悔。所以我们最终走到了一起,夫妻恩爱相濡以沫走过了十几年。只是,这一次,很不幸又被姥爷言中了。老公因为意外永远离开了,我们终究没有过到白头,但是我从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
倒是对姥爷,我现在想来有点后悔,如果时光可以重来,我愿意让姥爷给我讲一节他最爱的周易课。记得我上大学时,学校每周五开讲两节周易,虽然姥爷信奉这些。我终究也没对这门课感兴趣,更没学个皮毛,那时讲周易的老先生在上面讲而我大多时间是在写诗写更玄而又玄的文字。那两本老先生自编的教材毕业时我送给了姥爷,姥爷翻开如获至宝,他开始给我讲述什么什么,我只是不耐烦地嗯嗯呃呃。现在想来,如果可以回到从前,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认真倾听姥爷说话,不为别的,只为让他欣慰。可惜,回不去了。
姥爷身体一直很好,一来是常年劳作锻炼了一副好身板,二来是姥爷安于天命心态好人善良。他七十多岁时,还蹬着个三轮一溜风地给我家送西瓜送花生等。有时你正和他说话,感觉话音未落,他已走出去老远。
可是姥爷还是离开了,离开得很突然。我没有能够见他最后一面,甚至因为儿子即将临盆,姥爷下葬时我也没能够去墓前跪拜。这是我今生的遗憾。
很多人,很多事,很多很多,我们终究是回不去了。
唯有记忆,唯留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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