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我妈给我打电话,我没接到。手机扔在寝室充电,自己跑出去串寝了。
回到寝室看到一连串我妈的未接来电,还没等打过去她的电话又来了,十万火急的声音问我去哪了。我自知理亏,慢慢跟她交代清楚。
还以为她有什么大事要讲呢!结果拉着我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厂里放几天假,准备假期干什么,侄女乖不乖的,然后提到我爸要去考驾照,她埋怨说老都老了还去考这玩意,浪费钱。
我笑笑,跟她说你看你老了我们都不在你身边,你要是想去哪不得我爸载你去啊,她考驾照这事受益最大的是你,你看我爸那么懒他老了能开车去哪呢,最多送你买买菜逛逛超市吧。你都不用费劲就有了专车司机。我妈乐了,觉得有道理,居然也没有反驳。
然后我妈又扭扭捏捏地提到附近有一个合适的门面出租,一个月600,她想盘下来弄早餐店,卖点粥啊面啊粉条啊之类的,可是我爸不同意。她问我觉得怎么样。
我说好啊,又不贵,你去呗,一天赚二十块块钱你一个月就把本赚回来了,要是发财了我爸可不得抱你大腿。
我妈怕我做白日梦赶紧拨正我的思想,她一本正经地说这种生意啊发财发不了可是想亏本也不容易啊,这里来来往往都是要吃早餐的人。
我笑,本来想跟她讲陶华碧就是她这个年纪开始摆小摊卖凉皮和辣椒酱的,你看看人家老干妈如今都走出中国冲向世界了,你还是很有潜力的,万一你发家了可就不是老干妈了,你可是我的亲妈呀!想想我妈不一定知道陶阿姨这么励志的故事,就作罢了。我只是叮嘱她再跟我爸商量一下,租门面记得签合同,做的好不好都无所谓,试一试嘛!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挂的电话,只感觉把她哄得还挺开心的。
我还记得后来,我妈跟说既然你同意,那我就去租啦。最后咬咬牙说如果你爸不同意,我就自己去租。语气坚决得,活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反抗家里的,要和情郎私奔的少女。
挂了电话之后,突然有一种无能为力感,觉得我妈老了,不是指皮肤皱了头发白了眼睛花了耳朵背了的那种老,而是她开始不再那么坚强了,不再那么无坚不摧,开始需要我帮她拿主意了。
以前我们通电话,永远不超过三分钟的。而且都是这三板斧——“吃饭了吗”“吃什么啦”“钱够用吗”,简洁明了,直奔主题,毫无新意。我记忆里她要么在上班,要么赶着去上班,总之永远在辛苦赚钱的道路上奋力奔跑。所以我一直坚信我的好吃懒做不学无术是后天无师自通的,跟天赋无关。
从我几岁时,她就在外面打工,在广东浙江和福建劳动力密集型产业积聚的的地方生活了一年又一年,在异乡的时间超过了故乡,算是一个合格的漂泊者。
那种日子,充满了漂泊感和不安全感,我想想都觉得苦。
可是从来没有听她抱怨过。都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棉袄,我觉得我以前算是真丝睡衣了,薄如蝉翼,不能暖身,更不能暖心。
年纪小点的时候,总是跟她对着干,人生里几件稍微重要的事,都是自己做的决定与选择,在一开始就否定了她的参与权。她很要强,也没有跟我投诉,而是默默承受。
后来我长大一点,心智成熟一点,把理解和宽容刻进了人生词典,学会了好好讲话,收起了话语里的七分刻薄,三分冷淡。才发现我还是有做小棉袄的潜质的,甚至自我吹嘘一点,做军大衣的天分也有的。可能是血缘这个因素给我的天分灌了水分。
总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妈开始在电话里对我絮絮叨叨了,像一个常年独自生活的老太太,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可以倾听的人,那就把这一年的内存都释放出来吧。
是老了的标志吧。
我是是哪一刻发现我妈老了的呢?大概是从她开始跟我讲很多话那一刻吧。在时光的缓缓挪移中,一寸一寸地老了。我认识的老人家,都是有很多话的。我奶奶,我外婆,我老太,都是超级能讲话的老人家,最要命的是我老太,她上了年纪,头昏眼花,认不清人,有一次抓着我的手给我悄悄透漏了半个小时的“秘闻”,最后问我是哪家的姑娘,当时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我的妈妈,也是从话开始变多的时候,开始老去的吧。鬓角渐渐地染上风霜,皱纹悄悄地爬上脸颊,慢慢忘记很多往事。虽然我知道,老去是自然规律,我还是希望,恳求,祈祷时光可以慢一点,让我妈妈慢一点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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