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事：学校里的萤火虫

读中学的时候，秋天季节天黑的越来越早了，早上出门的时候空气凉滋滋的，我打了一个寒颤。那时候我学习不好，但是有很早去学校的习惯。一是我想离开家，二是我喜欢上了班里一个男生。

我每天5点过就到学校了，校门还没开，门卫老头还睡着。我轻轻地喊了声：大爷？没人应。于是我蹲在校门口石墩下面的阴影里。我相信全世界除了鬼谁都看不见我。偶尔也有很早来学校的，一般都是男生，一看校门还没开，就到门卫室外面大喊，师傅？师傅开门！！！！

“臭小子喊什么？！”老头子的声音从门卫室传出来，那男生不罢休，用自行车撞击校门，不重，但是声音很铿锵。有一次我从阴影里站出来走过去，本想表示我也要加入催大爷开门的阵营，结果他吓了一跳，你是人是鬼？！我向后退了两步，沉默不语。

大爷骂骂咧咧的开了门，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么早来还不是为了抄作业，不学好……我踏上自行车向教室骑过去，是的，我大清早来就是来抄作业的。但是我只抄一个人的作业，罗磊，他我们班的数学课代表。不仅是数学好，化学物理都好，但最重要的是他人好。具体好在哪，我说不清楚，虽然从来没有直视过他，但是觉得他特好看。于是我钻进他的座位，将练习册一本本找出来，一字不差的抄。当然我只抄前面的，那种特别难的抄了就露馅。那时候天蒙蒙亮，按理说什么都看不清，但是我眼睛像是带夜光似的，他的作业本我全看的清清楚楚。

抄完作业我还有很多时间，于是我趴在他座位上睡觉，听歌。他听周杰伦的歌，我也听，我听的更多。我对他有强烈的好奇，但是没有任何人看得出来。偷偷摸摸在他座位上看他的文具，看别人写给他的情书，也看他写给别人的情书。那时候他女朋友是校花，是隔壁班的，情书里说，她叫他亲爱的，好多好多腻腻歪歪的情话，看得我脸红心跳。他的情书夹在语文书里，每天一封，应该是中午的时候给他女朋友，我看到他也笨拙的回信：亲爱的，昨晚梦到你了……

我像是做贼一般偷窥者别人的秘密，尽管他的字非常潦草，写的很丑，语句还有语病，但是我每天都会看。心里一点都不嫉妒，因为没有资格嫉妒什么，做贼当然要把一切当做身外之物，何况只是我单方面的暗恋呢？

天色渐渐亮起来，我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的座位是全班最好的，那是挨着窗户，第三排，光线很好，窗户外面是学校的小树林，全是榕树，青翠密集，因为窗户高，看出去仿佛看到一片林海，风大的时候还能听到风吹林涛的声音。我觉得树林里一定有什么神奇的事物，但是我没有进去过，学校修了围墙封锁了，于是我只能在这窗户边发呆。

我常常走神，已经呆到被老师认为是个笨学生了，还喜欢在各种书本上涂鸦，但我一般不在练习册和作文本上涂，怕被笑话。但有一次还是不经意写了什么上去，英语老师发本子的时候大声的念出来：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长大后世界就没童话……全班爆发出哄笑声。我不知道那是我写的，我也跟着一起笑，英语老师看了封面，叫了我的名字，杨青珏，你不想长大？想的乖呢。

我的脸涨得绯红，去讲台上拿回我的作业本。那时候其实我有个绰号，乖乖。因为不怎么说话，又很呆，因此被叫乖乖。

有一天我去上完厕所，站在外面等我同桌，因为无聊透顶，我毫无意识的用脑袋一下一下有节奏的轻撞一棵树，这时候突然有人叫了一声：“乖乖！”我吓了一跳，侧头看去，罗磊从男厕所走过来，笑着说：“你干嘛呢？”我手足无措的说，等张敏。他说不是，我问你你撞这树干嘛？你脑袋不疼吗？我摸摸脑袋说，啊？我撞树上啦？我回头看看，哦原来刚刚干了这种蠢事。

他笑了笑也就走了，我愣在原地，等等，刚刚他叫我什么？

少年心事：学校里的萤火虫

高中三年很快过去，大学四年也倏然而逝，工作也将近两年了，少年时代仿佛已经远到是上个世纪的时光了。

有一天中学时代的闺蜜结婚，我去参加婚礼，我知道罗磊也会去的，因为新郎是他哥们。果然，他出现了。和十年前一样，基本上没变，长得一样，脸小小的，睫毛长又黑，他爱笑了很多，看到我主动打招呼，青珏？

我笑着应了，罗磊。

我忙里忙外布置婚房，他也时不时的做一些事，婚宴的时候我们坐同一张桌子，正好相对。我安安静静吃着，这时候新郎新娘敬酒过来，大家开始打开话匣子说起三五件中学时代的趣事。酒真是好东西，一喝，人的话就多了。不知什么时候他来到我身边，说，喝一杯？

我说，好。

那杯酒下去我打算醉了。我们挨很近，我听到他的呼吸，听到他的心跳，听到他说着高中大学，说起工作，说起不如意的恋爱，我什么都没说。

一边听他说，一边和他喝，酒意越来越浓，我抬起头来，认真仔细的看着他，端详他的脸，看到他原来是双眼皮啊，睫毛长、密，鼻子也很挺，浓眉大眼的，难怪当年和校花谈恋爱。他喝多了，脸红红的。

我心想，原来他话也不少啊？为什么以前觉得这位数学课代表总是不苟言笑呢~

我说，我一直没看清楚过你长什么样子，以前胆小不敢看，现在终于看明白了。果然是很好看。

说完这话，我敬了他一杯。他定定的看着我。

我们喝的一滴不剩，这时候我的某次记忆清晰地涌现，那是一个阴雨天，我生理期肚子痛，教室里吵吵闹闹的令人心烦意乱，无名火很重，我挤过桌子板凳和人群，力气很大，眼里无人一般朝前大步踏去，突然和一个人撞了满怀，脑袋实打实的撞上了某位同学的胸膛，我像是全身的组织都撞废了一般，对方也撞得不轻。半晌听到对方问，没事吧？我听是罗磊的声音，赶紧摇了摇头，坐回座位上。好在上课铃声响起来，没人看到我脸已经红到耳根。

我悄悄看向他，白衬衣，黑头发，15岁。

那是我整个少年时代最心动的时刻。

从记忆中醒来，25岁的罗磊虽然不再是少年，但是眉目没有太大改变，只是没了当时的清瘦。他想再找一瓶酒继续喝，我拦住他，我问，罗磊，你知道我们教室旁边不是有片小树林吗？我老是觉得树林里有什么东西，一直想进去，但是没机会，去过吗？

他说，原来你天天望着外面是想这事啊，我知道，我是住校生，曾经翻墙去过那片树林，那里面有很多萤火虫，晚上的时候很好看。

我很高兴，像是知道了惊天大秘密那样高兴，原来树林里有萤火虫啊！他恍若忆起了年少时候的美好爱恋，说曾捉过萤火虫送给初恋，只是这场无疾而终的爱情，已经过去好多年。

婚礼结束，我随朋友的车回了省城，越是醉酒思绪越是清醒，越是知道这千里迢迢的来到此地，是为了了结这少年心事，从此之后他彻底消失，萤火虫也彻底消失，从这边文章的最后一个字开始，他就永远不会再出现。

再见，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