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咸鸭蛋

周末的午间，松山岛的上空漂荡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追逐嘻闹声，那是童年的幸福之声。

“见天的跑，头发尖都湿了，也不知道停一下。”祖母在水池旁一边洗碗一边喊着。

“祖母，要不要我们帮忙。”堂弟调皮的说。

“你帮忙，你怕是给我帮倒忙，前天帮忙洗碗，打碎了我三只碗还没说你呢。”

“哈哈哈。。。。”

我们这一代人，是没有那么繁重课业的一代，也许别人也会有，但我们永远没有，因为，父母说过：“学习靠的是自觉，你若不爱学，买再多的资料也没用，你若愿意学，把老师讲的都学懂了，也差不多可以了。”

所以，我们的学生时代，父母从来不会盯着我们的学习，我们可以尽情的玩耍。

“卖鸭蛋喽！”

“祖母，那老头又来了。”

卖鸭蛋的老头，知道祖母鸭蛋买的多，隔三差五要来我们松山岛上吆喝几声。

我们曾好奇祖母为什么会买那么多鸭蛋，明明一个人生活，哪吃得了那么多呢？后来长大了才明白，那是祖母的原则。

祖母称了五斤鸭蛋，看我们好奇的围观，便说：“你们几个大的，过来帮忙。”

“祖母，是要煮鸭蛋给我们吃么！”

“还想吃鸭蛋，天天玩，小心考试得个大鸭蛋。”

“哈哈哈！姐姐莫要得个大鸭蛋喽！”

祖母搬出一个大木盆，拿出几块小棉布，递给姐姐她们几个说：“来，帮我洗鸭蛋，祖母做咸鸭蛋给你们吃。”

咸鸭蛋啊，那可是祖母亲手做的咸鸭蛋，味道香，蛋白不咸，蛋黄冒油的那种，我们有幸吃过一两次。

只见祖母教姐姐们用棉布轻轻的擦洗鸭蛋身上的杂物，先是把鸭蛋在水里浸一小会，再拿棉布沾上水在鸭蛋上轻轻的擦洗，很快，面目全非的鸭蛋被擦洗的白白净净，放在一个干净的盆里晾干水份。

洗干净晾干以后，祖母把鸭蛋一个个轻轻的敲几下，敲出一条小裂缝，放入一个备好的坛子里。

“祖母，这坛子里是什么？”

“这是用来腌制鸭蛋的水，这水调好了，做出来的鸭蛋才好吃。”

若说祖母制作的咸鸭蛋为什么这么好吃，关键点全在这一坛水里。她先是用五香桂皮八角盐等调料熬出一大锅水，等凉了以后再倒入备好的坛子里，再在坛子里放入一把我们不认识的小树枝叶，这样浸泡几天后，再把敲醒的鸭蛋放入坛里封存起来，一个月左右就能吃了，这时候的咸鸭蛋，带着调味料的香，又有一种天然的树枝的香味，蛋白不咸，内里的蛋黄却黄橙橙的粉酥流油，看的人直流口水。

我们也买过咸鸭蛋，但是外面买的，不仅蛋白特别咸，蛋黄也不好吃，与祖母制作的对比，差太远了，以至于我们吃过祖母的咸鸭蛋后，再也不想吃外面买的了。

“祖母，你做这么多咸鸭蛋做什么？经常吃就不好吃了。”

“祖母年纪大了，没得个赚钱的本事，那么多人时常来看祖母，祖母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回礼了，就只有自己做的这咸鸭蛋，能让大家偿偿鲜了。”

是了，祖母是最不喜欠人情的老太太。

祖母每年过生日的时候，除了她的子孙后代，还有旁支亲戚，侄儿侄女等，每年都会办几桌酒席招待来贺寿的亲朋。

祖母每次在她生日之前，就会腌制好大批的咸鸭蛋，用来回礼给她生日红包的亲戚朋友。

妈妈跟她说：“您老人家这么大年纪，她们来看你，给你生日红包，你收着就是啦，不用回礼的。”

这时祖母就会说：“哎！不一样的，不是自己生的，没有疼过肚子的，别人来看你是情份，还给你红包是看得起我老婆子，若是我就这样全额收下，这心里过意不去，不回点东西，不像样的。”

大家拿她没法子，只能任由她去折腾了。

后来，我们这一批孩子长大了，自己出门工作，每次回来，都会去看望祖母，起初，我们给祖母买吃的东西，祖母每次都笑呵呵的收下，临走时又会提着一大袋东西出来相送，说是她一个人吃不下那么多，拿些回去大家一起吃。

再后来，我们回家探望祖母时，只是象征性的买点祖母爱吃的水果，然后给她封个红包，这下祖母更高兴了，每次都会乐呵呵地说：“祖母不该吃你们的东西呢，祖母没带过你们哟，没疼过肚子的哟，不应该呀不应该！”

“祖母是父亲的母亲，祖母就应该喔！”

祖母住的跟我家很近，几步之遥，我们只要回家，都会去她的屋里坐坐，陪她唠唠家长里短，每次我们要再次出远门时，祖母都会送吃的上来，说：“祖母没什么好东西给你们，这是祖母亲手做的咸鸭蛋，带去外面偿偿鲜。”

曾有那么一段时期，我们吃腻了祖母做的咸鸭蛋，想要拒收，但祖母依然会热情的准备好，后来母亲说，你们就收下吧，那是祖母的心意，可以拿去分享给同事朋友，让大家都尝尝你祖母的手艺。

于是，我们收了祖母十几年的咸鸭蛋，直到祖母患上阿尔兹海默症，生活不能自理，她才停止这一伟大工程。

一枚小小的咸鸭蛋，蕴含了祖母对晚辈们爱的表达，更藏着祖母做人的尊严和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