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是父亲给自己盖的婚房。坐落在村庄的最下边。由于村子整体建在一片山坡上,所以村子里的房屋均呈一台台带状分布着,只记得房后的土崖比老屋的房顶还要高。
幼年时的父亲,被饿得面黄肌瘦,和奶奶住在老院的偏房里。说是偏房,其实不过是简易的棚屋,因为年久失修,大半已经倒塌。
那一年,父亲十六岁,由于爷爷老早就去世了,所以婚姻大事只能靠自己张罗。可是他却犯了难,没有像样的房子,也没有什么积蓄,再好的姑娘也不会嫁给自己。
于是,他拜村里的老木匠为师,几年下来总算掌握了一技之长,也积累了一些本钱,便着手打造新房。
老家的房屋起初都是土坯房,主体都是由一块块“积子”组成。所谓的积子只是晒干的长方形土块,制作起来也非常费劲:需要将黄土打湿,但不能太黏,用手能够捏成块且不会粘手才算合适。
打制过程中,先用细绵土制作一个平台,然后将一副木制的模具(一个方框中间为空,一角的两边木框可以活动拆卸)放于其上,底部撒上一层草木灰,光着脚丫在上面踩一圈,再用杵子(石头凿制而成,下面平,上面镶着一个木把)用力将湿土夯实,再脱模。最后小心翼翼地将一块块土坯子立在墙角,一层层摞起来,等待风干后再用。
那时候,父亲个头小,只是比杵把高上一些,需要一次次吃力地将沉重的杵子提起,再用力杵下,几千张积子都是他一下一下费力地做成的,可想而知那是多么的艰难。
终于,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经过一年时间的施工老屋得以建成。
我便是在老屋出生的。老屋虽然潮湿昏暗,但承载着我对童年的美好回忆。无论是在外惹祸,还是每一次收获喜悦,这里都是我避风的港湾和分享快乐的天堂。
老屋的门口,有一棵红椿树,是父亲亲手栽种的,在我的记忆中它无比的挺拔。每年的秋天,树叶变成金黄色,铺满一地,在大门口形成一个大大的圆圈。
那一片片树叶,中间的茎柔韧粗壮,尾部的横切面像足了一个马蹄,于是顺理成章地变成了我们玩耍的工具。将干面土铺平,拿着茎条印出一串马蹄印,一长串。看着它们惟妙惟肖的样子,心里构思着美好的故事。
每到农历九月,大雁一群群飞往南方,在蓝蓝的天空中,留下一串串美丽的痕迹。
尤其是学了那篇课文后,每到这个季节,我总会躺在老屋旁的麦草垛上,看着又高又远的天空,狠劲地寻找着大雁的痕迹,探寻“一会儿排成个人字,一会儿排成个一字”的动人情形。
“嘎……嘎……”那响彻天际的声音,便是秋天的声音。
还有那香香的荏子,有个好听的名字“白苏”,每年也在深秋时节成熟。
叶子鲜嫩时绿叶镶嵌着紫边,成熟后叶子变得深了起来。成熟的茎杆粗壮而且坚韧,需要用锋利的镰刀才能割掉。
每到此时,老屋的院子里就会堆满成熟的荏子。它的果实颗粒较小,被藏在钟形的花尊中。
脱壳时则采用最原始的方法:将窗扇或是门板卸下来,一头垫高斜斜地靠在院子上,一簇簇捏紧再用力地摔在窗扇上,一粒粒成熟的苏子受到碰撞,滚落在院子上,积成厚厚的一层。
这时候,苏子做的美食也就上市了:炒苏子,香气四溢,食来满口油润生香;苏子馍,将炒熟的苏子捣碎,裹在面粉里,蒸成馒头,平添馒头的香味。就是抓一口生吃也是非常的鲜香。
此刻,院子周围弥漫着的苏子成熟的香味……这便是秋天的味道。
老屋东面的院子里,是用石棉瓦搭建成的棚子,里面放着几个竹子编成的粮仓,装满了粮食,这是一家人的口粮。
粮仓和院墙中间的空隙,成了我的“藏宝阁”,凡是玉米杆、荏杆、树枝,都被我改造成了“武器”,藏在其间。
有亲戚或是生人来的时候,我怕生,也会躲在里面,静静观察院子里的一举一动。这里变成了只属于我的一片秘密天地。
老屋的周围,一年中最多见的便是各种虫子,比如蝎子,一般都藏在墙缝中,或是一疙瘩黄土的后面。尤其是在夏天的夜晚,蝎子们就会出来“纳凉”。这时人们假如一不小心抓在土墙上,侵犯了蝎子的领地,打扰了它的清静,它尾巴上的武器便会狠狠地招呼一下这个“ 侵犯者”。
它也有强势的时候,偶有几次,也会在夜里爬到我们的床上,主动“ 侵略”人类的领地。隔壁的小伙伴,手指头每年都要肿上几次。那是一种火辣辣的刺痛感,痛彻心扉。
老屋的院子,是用黄土夯起来的,有的地方坑坑洼洼。如果是夏夜,下了一场雷雨,雨过初晴,月亮慢慢地升了起来,有时挂在邻居的房脊上,有时挂在红椿树的枝头上。
夜风吹起,红椿树的叶子随风摇曳着,在院子的地面上留下一片斑驳的影子。我隔着窗子,探着头向外望去,月亮倒映在一洼洼积水上,波光凌凌……亮光投影到老屋的墙上,如梦如幻……
老屋外靠西的方位上,横亘着一条南北走向的大沟,里面长满了刺槐,还有乡亲们种植的各类瓜果蔬菜。
山沟对面的土坡上,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破败的瓦窑。瓦窑的旁边,是一间打铁铺,尤其是在夜晚,那里总是亮着一盏微弱的灯。
“叮……叮……叮”的声响,在山风的裹挟下,忽远忽近、忽大忽小。悠扬而又厚重,孤寂而又坚强,响彻整个山谷,仿佛历史的长河中传来的声响,慢慢地飘向未来……
每当这个时候,我便坐在屋外的土埂上,凝视着远处的灯光。月光下的树林随风摇摆着,像极了绿色的波浪。
心里却想着遥远的未来……未来的我,要像秋天掠过天空的大雁,朝着梦想的方向飞去,一往直前。
老屋,见证了父母的爱情,承载着我对家的所有美好期许,承载着父母对我的殷殷期盼。
将来的某天我走出了大山,穿着母亲纳的布鞋,走向另一片广阔的天地。
而老屋,像一位满怀深情的老人,坚强地矗立在故乡的土地上,每当我即将远行的时候,遥遥地回头望去,它总是默不作声,仿佛在向我招手……送别。
老屋,虽老,但永远活在我的梦里。
作者简介:李伯淳,甘肃天水人,日常与文字为伍,期待通过读书、写文了悟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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