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方蔼 | 来源:发表于2018-03-25 21:06 被阅读69次

    刘丑长得一点也不丑,他不明白为啥爹娘给自己叫了这么一个名字,他知道不好听,可也没怨过他们,在他那个地方,比这难听的有的是。刘丑没念过一天书,一个月给村子里送一次信的老赵,是他知道的唯一一个认字的人。

    朝晕还没来得及走过对面那座最矮的山,刘丑就起来了,蹲坐在家对面的石磨上,直勾勾地盯着从山间曲折下来的土路,他从没走过这条路,这条路是往城里去的,可今天,他就要踩着这条路,往山那边去了。

    老胡是这村子公认的能人,据说好些个小伙子、大姑娘跟着他到城里都挣了钱,可那些人挣了钱都没再回来,每年都只捎来一封信和几张钱,很多人一边骂着老胡把自己孩子拐走了,一边又把孩子往他那送,他们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到城里去,别跟自己一样,一辈子窝在这山里。刘丑的爹妈没少到老胡家里磨嘴皮子,可每次老胡都说孩子实在太小,去不得,等再高些,再黑些。

    刘丑终于够黑,够高了。

    走的时候,刘丑没跟他爹妈告别,他怕自己的眼泪关不住。刘丑坐在马车上,看着越来越小的村子,终究还是哭了,他对自己说,等挣了钱肯定回来,他从来没觉得山里原来这么美,刘丑伴着咯噔咯噔的马蹄声,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刘丑翻身从车上下来,看了看四周,跟山里的晚上一样,没有一丝光亮,只是顺着那微弱的月光能看出来,土路变成了水泥路。

    老胡领着刘丑进了一个院子,指了指旁边的一间屋子,说:“你今晚上先睡一觉,明天一起来我就带你去找活,没啥事别出来,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刘丑摸索着进了屋子,上了床,他觉得这里头应该是有灯的,可他不知道在哪,哪怕知道了,他也不一定会开。

    刘丑枕着自己的胳膊,怎么也睡不着,心里幻想着太阳底下的城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可他实在想不出来,因为从没来没见过,这夜静的可怕,比山里还静,没有狗吠,连风声也没有,兴许就算一根针掉到地上也能把人给惊着。

    外面突如其来的争吵声把刚睡着的刘丑给闹醒了,他慢慢地把脑袋凑到门上听着门外愈发激烈的吵闹声,像是老胡的声音,还有一个是个女人。

    “我这次带来的娃儿身子好得很,不抽烟,不喝酒,纯天然,你就给我这俩个子儿?”

    “最近查得紧你又不是不晓得,好些个都给逮起来喽,我也没得办法嘛。”

    刘丑支棱着耳朵,觉得就跟村里头卖猪一样,他家里没有猪,可见过别人卖猪,就是这么个架势,可这儿,哪来的猪呢。

    “好了好了嘛,天这么冷咱到屋里头慢慢说嘛……”

    那女人的声音一下子温柔了许多,不一会就没了动静,刘丑把身子挪到床上,刚要闭眼就听见隔壁屋子里传来一阵阵女人的叫声,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在山沟沟里见过。

    刘丑一直睡到第二天的晌午,他醒来的时候老胡正坐在床沿上抽着烟。

    “醒了,来先把饭吃喽。”老胡说完从旁边的桌子上提起一个袋子,里头装了几个肉包子,刘丑一接过来就拼命往嘴里塞,从昨天走了,这是吃上的第一口。吃完了饭,洗了把脸,老胡就领着刘丑出去了,走了得有四十来分钟,俩人走到一个大院儿跟前,四周是一片荒地,院墙立得老高,还挂着一串串铁丝网,已经脱了皮的铁门在太阳底下让人觉得不寒而栗,门口有个大约四五十岁的老汉四处张望着,老胡走过去跟他交谈了几句就拉着刘丑进了院子。

    里面倒没在外面看起来宽敞,就三五间屋子,窗户都被报纸、麻袋遮得死死的,俩人走进一间带着栏杆铁门的房子,里头空荡荡的,只看见地上有块发了霉的木板。老胡走过去敲了敲那块木板,不一会从里头探出个脑袋来,上下打量着两个人,冲着老胡点了点头。

    木板下面顺了一根梯子,刘丑小心翼翼地往下摸索着,周围一片漆黑,四处弥漫着浓重的腥臭味,慢慢的周围开始有了些许光亮,等两只脚都踩在了地上,刘丑挂着的心才稍稍放下来一点,可他还是觉得莫名的恐惧。

    刘丑转过身,就看到那张向里凹着身子的床,旁边站着三个戴着口罩,挂着皮围裙的人,他们身后的桌子上尽是四仰八叉的小巧玲珑的刀,刘丑没见过那样的刀,尽管没有山里的刀那么大,可他看着它们更觉得害怕。

    “胡叔,我… 咱…咱们来这干啥啊?”刘丑的嗓子颤颤巍巍的,透着沙哑。

    可他没能听到老胡的回答,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就倒下了。

    刘丑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好像挣脱了大地的束缚,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如同畅游在风里。刘丑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空荡荡地身体。

    “我们乡下人身子脏得很,可再脏也没你们心脏,我身子脏,心更脏,我该死,早就该死了…”老胡蹲在角落里边说着说着,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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