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摔死我了。”
不知为何,方才还扯着老妇人手臂不让她走的男人,这会儿仰面躺在地上抱着手臂直叫唤。
“不讲就不讲,打我做什么啊。”
未杨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已经两年有余,所以现在看到一个正值青年的男子躺在地上蜷成一团,而刚才看面相已然七八十的老妇人早已消失无踪,心内全无讶然,毕竟什么样的事情她都见过了。
尚记得她初来的当日,也是这片市集,日头正盛,但让她诧异的是,街面上连个人影儿都没有,只有仿古风的建筑和干净的大道。
她独自在这空无一人一猫一狗一鸟的地方转悠了一天,终于饿到晕乎乎睡过去的时候,才些微听到了人声、犬吠以及鸟鸣。
第一个月里,她认识了市集上超过一半的人,那些人和别处的人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他们互相之间熟识,能讲述对方家里的各种趣闻,却没一个人能够清楚地讲述未杨来的那日的情形。
在他们的印象里,似乎她就是在他们正常作息的时候来了,仿佛天上的太阳,总也不落下,所以谁也不会去关注今天太阳是不是挂在东边,或者太阳是不是挂在了西边。
这些平日里仿佛从没有变过的事物,引不起人们的关注。
所以未杨是怎么突然的来到这个地方,又是怎么突兀地发觉这个地方没有人声、犬吠、鸟鸣,他们都不关心。
他们的感知里,从来就没有一片沉寂的时候,因为身边都是人,人们养的狗,和那些优雅孤傲的猫,叫个不停的鸟,未杨之所以会有那日的感觉,极大可能是饿晕了,故而产生了幻想,以为自己初来时,这里空无一人,静默无声。
初时,未杨也会争论,慢慢地,她开始惜字如金。后来,未杨发现了更多的事情:这里有老人、青年、中年、孩童,却从来没有出现过初生的婴儿。这里没有寒暑,不分四季,但人们总会在每年的特定时候,陆陆续续的着一段时间的短装,又在另一段时间里,层层叠叠地穿着厚重的衣服。似乎从没有人想过要去看看别的地方,也没有新鲜的面孔出现在这个地方。
在最初的半年里,未杨很多次都徘徊在村落的边缘,但面对着幽深宁静的巨树森林,都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
相比回家,她更惜命。
没有了回家的执念后,未杨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在市集中心地带找开客栈的王老板借了一间屋子。而后的时间里,未杨除了躺在床上睡觉,就是找个干净的石头坐在市集路边睡觉。
直到今天。
今天市集出现了新的面孔,这连开客栈的王老板都注意到了。
一个背着条大麻布的老妇人,一脸褶子四处转悠。
一个长相简直能够直言不讳叫丑的相当猥琐的男子。
彼时还是王老板将靠在石柱子上睡觉的未杨摇醒,一脸兴奋地对她吼:“来了两个你的同类!快来看!”
同类?
未杨看着好似多年未决的便秘终于好了大半的王老板那张舒展到眉毛都跑到脸边上的大饼脸,缓缓地站直身子,“我的?同类?”
王老板看着未杨一脸慵懒完全没有进入状态的神情,恨铁不成钢地狠拍了一下她的头。“当然了!除了你,这里哪有人成天晃晃悠悠的?那两个,都晃晃悠悠一个上午了。”
未杨顺着王老板的眼神望过去,并未见到王老板说的那两个,相反她看到了一圈人,都是手上生意不做围在一起嘟嘟囔囔的人们。
“王老板,你是说他们?”
“你是不是傻?他们是自从你之后再没看过晃悠一上午的人,所以都跑去围观了。”
“哦。”未杨记起自己刚来那半年天天被乡亲们行注目礼的日子,心里明了了几分,就这里的人们不争不抢的性子,也只有出现一个与他们完全不同的人才会让他们如此大惊小怪并大兴围观之举了。
“是你的同类吧,我没说错吧。”
未杨跟在嘴巴说个不停的王老板的身后,拨开人群,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同类”。
“我不承认和他们是同类。”刚抬眼看清楚被围观的两人的面孔,未杨下意识地转身便要离开。
“你怎么能不承认呢?”
“对呀,这两人可是和你一样能够晃悠一上午的人。”
“对,丫头,你不能拒绝和自己的同类见面。”
“你是不是嫌弃我长得丑?”原本七嘴八舌的乡亲们听到同类之一的男人说出的话后,都不自觉的退后了一步,认真地看了看男人的脸,尴尬地散开了。
“卖瓜子嘞。”黄嫂坐回了自己的瓜子摊前。
张大姐埋头认真地给自己的青菜撒着水,将卖相好的菜扒拉到最上面。
王老板一溜烟走到客栈前的小凳上坐下,默默注视着来往的人。
“刘哥,我那混小子最近总乱窜,要不让他到你那里学打铁?”刚刚还义正言辞对未杨提出质疑的肖三,此刻若无其事地和铁匠铺的刘四并肩往家走。
未杨并不觉得尴尬,一声“是的”铿锵有力。
那男人似乎颤了一下,又好像没有动过,他抬起的头低垂了下去,依然坐在地上。市集上的说话声也只是陡然静默了一秒,下一刻便像想要帮男人解除那句“是的”带来的尴尬般,突然扩大。
未杨不喜欢长得不好看的人,这一点即使她逐渐的忘记了两年前自己生活在何处,都有哪些亲人,经历过何事,她都记得并秉承这一交友原则。
“姑娘,你别走啊,陪老太婆我坐坐。”
那个一脸褶子的老妇人,坐在一块大麻布上,一脸温和地看着她。
“小伙子,别不开心了,长得丑也不是你的错。”
“不坐,我回去睡觉了。”纵然未杨很欣赏老妇人有话直说,丝毫不怕戳到坐在地上的男人的痛处的性情,她还是觉得陪着这个老人一点好处都没有。
更何况,这个长相不佳的男人依然坐在这里。
如果坐下来陪着老太婆聊天,那也就有极大的可能性要和这个男人有攀谈,倘若有了攀谈,自己的屋主王老板铁定又要多管闲事地询问对方是否娶妻,看不看得上自己,要不要由王老板做主娶一门亲事。
想到这些未杨就觉得头大,还是回家睡觉来得畅快。
“姑娘,你就不好奇吗?”老妇人微笑地看着她,皱纹密布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你来这里多久了?是不是两年了?”
未杨心内波澜起伏,但表面上依然古井无波:“我今天睡足了,陪你聊聊天吧。”
老妇人目光深邃,那双望向自己的眼睛就像直接看向了自己的灵魂,她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将坐在地上的男人推到了一边,指着面前的地面,示意未杨坐下。
未杨颇不情愿被人这么盯着,粗暴地说:“谈什么?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被贴上了“丑”这个标签的男人,觉得自己闲坐着也是无事,况且听这老太婆的意思,貌似知道面前这姑娘不少事情,所以本着能听一个故事就赚到一回的心态,悠悠然看着。
老妇人伸手将大麻布上的灰尘又拍了拍,“姑娘,你这么站着,我说话脖子痛。”
“对,我也脖子痛,你坐下。”
未杨瞥了眼插话的男人,她不想和自己第一眼就认定长得丑的男人有任何交集,强忍下内心骂人的冲动,坐到了老妇人的面前。
“姑娘,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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