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眼里,我是个事事让他放心的孩子,可我眼里,他却算不上是个让人省心的爸爸,甚至还有些泼皮无赖的特性。
他出生的那个年代,每家孩子多,经济压力大,重男轻女也厉害得紧,很多家里都是让女儿识得几个字就辍学,想方设法地培养儿子。可是父亲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娃娃,竟没能上到初中毕业,不是因为家里供不起,纯粹就是自己作。上学的时间不上学,伙同几个玩伴躲在沟里打扑克,游泳过河偷摘人家果子被活捉,偷拿东西出去卖……这些都是他自己告诉我们兄妹几个的,我打赌,为了维护自己作为父亲的光辉形象,他绝对还隐瞒了很多做过的坏事。
没有接受良好的教育,19岁开始步入社会,自控能力差,也没能养成健康的生活习惯,抽烟喝酒,麻将扑克,没一样是他不精的。记忆里,父亲从来都不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道理什么的,他没有那个耐心讲,即便是和母亲,三言两语不合,就能闹出很大的动静,大打出手也是有的。
他像很多父亲一样,羞于表达,更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除此之外,还是家务盲兼幼稚鬼。小时候母亲每次回娘家,我和小妹就得受罪,早上梳头发就是一通折磨,乱七八糟的辫子到了学校还被同学笑,中午永远都是没有水也没有味的白水面。家里还是黑白的熊猫电视机时,中午回来,一边吃饭一边看《足球小子》,要是回来晚了,非得问我们之前放的什么,大空翼进个球就兴奋地振臂高呼。
说父亲有些泼皮无赖的特性,真不是我黑他,完全是有据可依的。为了供我们兄妹三人读书,没有特殊技能的他做过很多生意,赶集市卖百货,穿乡里卖冰棍,满大街卖泥螺,还踏过人力三轮车,如今,已知天命的他依旧起早贪黑的捣鼓他的水果摊,劳碌的生活让他30多岁就有了白发。他不喜欢白头发,更或者说,他不服气白头发那么早就出来。午饭之后,他爱坐在太阳底下,让我和小妹满头帮他找白发,然后拔掉,起初我们不肯,他就说找到一根就给多少多少零花钱,后来,我和小妹抢着帮他拔白头发,还细心地把拔掉的白头发放好,等着结算。但是,我们从来没有得到他允诺的报酬,要么打马虎眼糊弄过去,要么就直接打包砍价,不多,但也能捞个冰棍钱,这也是他耍赖多次后还能故技重施并成功的原因。
平日里中午饭时他爱喝点小酒,还总舍不得他的大空翼,使唤我们去小卖铺买酒,可兄妹三儿谁也不愿意离开电视,他就拿跑腿费诱惑我们。父亲虽说爱喝酒抽烟,但从来不要好看,通常几块钱就能应付,逢到他没有零钱时,我们还愿意去跑腿买酒,起码赚个找零的钱,可如果他掏出的是零钱,我们就当听不见,因为他答应下次一起给的小费,一般都是张空头支票。我和小妹上过几次当,他总不兑现,我们都说他是耍赖大王。
一眨眼,我们三都长大了,他也老了,身材开始有些发福。逢年过节我们买的好烟好酒他也舍不得抽和喝,总要等到一家人都聚在一起时,才拿出来。过年的时候,兄妹三也能凑到一块儿,就说反正也闲着无聊,要不大家伙儿搓麻将吧,三兄妹上场,再拼上父亲,正好。一家子打麻将,那也是要动真格的,必须拿出点彩头来啊,输赢倒没有什么,但我们一定是要防着父亲的,否则他总能趁着我们不备,整点小动作出来。如若不幸,被我们三人逮个正着,我们可不留一丝情面,直呼:老爸,你又耍赖!
就是这样的一个耍赖王,甚至没在我们记忆里树立多少正面形象,却让我在想起他的时候,莫名的嘴角上扬。我爱他被生活百般折磨后还没心没肺活着的样子,也爱他耍赖时被我们拆穿还傻笑的样子,但愿,千帆过尽,他还是那个我们的耍赖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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