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樱花干吗开得这么拼命呢？”
这是《化妆》这部小说的开篇，是上世纪80年代的日本京都，茑乃家三姐妹在祭祀完大姐之后赏樱的讨论。
觉得花开得拼命是最小的妹妹槙子；
而二姐赖子觉得花多叶片少“有点儿累”；
性情温婉的三姐里子却心有戚戚地说“樱树要开花是宿命，并不可怜”。
1982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化妆》，作者渡边淳一，该书五百多页。
小说的章节命名跟随季节与时令，带着古旧的味道，如“樱花”“向日葵”“瞿麦”“夏草”“阳炎”“乱菊”等等。
故事的关键人物是京都一家传统料理亭的母亲和三姐妹。
情节的展开从三姐妹赏樱时开始，在两年后再次一同赏樱时结束。
二姐赖子和已故的大姐玲子是孪生姐妹。三姐里子和妹妹槙子属于另一个父亲的血统。
而她们共同的母亲津子则一生未婚，依赖自家的料理亭生活。
确切讲，四个姐妹都是私生子。
大姐玲子和二姐赖子原本都是京都舞妓。在当年的京都，这是一门正当手艺。
两人在刚入道时先后被私营企业主熊野所奸污。玲子有了身孕，不堪羞辱自杀。
伤心之下，赖子决意离开舞妓行业，离开京都，在东京银座开了一家酒廊，名为“青”。
赖子发誓一定要为姐姐报仇。
三姐里子是比较乖的女儿，随母亲的意思接管了料理亭，也招赘了母亲看上的女婿。
原本过着波澜不惊的生活，却对自己的客人椎名产生好感，并深陷其中。
以至于“一定要生一个和他一样的孩子才能把他永远留在身边”。
四妹妹槙子在东京都大学，是大三的学生，是不停换男朋友、整夜看演出的年轻女孩。
她的生活轨迹很类似于传统的日本的女孩，大学毕业即结婚，做全职太太。
年轻的阅历却又隐隐不甘于平凡的婚姻生活。
赖子因为曾被强奸的事情，以及内心对熊野的仇恨，一直保持着对男人的警惕和疏远，这反而让男人对她冷淡的气质更为着迷。
赖子在三姐妹里是最为高贵优雅的，她有一个品味良好的母亲，自己是舞妓的出身并多年研习手鼓，酒廊出入者不是银行家就是政治家、企业主。
她对男人无法真用情。一直到遇到年龄相仿的日下，这个年轻人终于让她放下戒心。
在感情渐生时，她却突然又发现日下是已故仇人的私生子，赖子选择了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
成功复仇之后的害怕和后悔，一生无法放松地去享受爱情，这是赖子的迷障。
好在她乐于独善其身，也并不想通过和男人建立一种关系来感受自己的存在。
里子的外表应该更像是居家型的贤妻良母，也相应单纯许多。
或许是因为自幼缺少父爱的缘故，她深爱上比自己大二十岁的椎名，不惜因此被母亲赶出家门，离婚，独自生产和抚养孩子。
可能是过于单纯的成长环境，少女期初恋的缺失，让她在婚后才能义无反顾去爱上一个人，说出“我喜欢你比海深，比富士山高”这样的句子。
诚如渡边所说：女人陷入爱情比男人专一，也勇敢得多。
椎名有家室，妻子患病多年，注定了这场感情没有实质结果。
一直到椎名调去海外工作，里子才意识到自己过于依赖对方，而自己面临上了自己户籍的孩子，必须强大起来。
槙子是三姐妹里描述相对较少的，走着日本女孩循规蹈矩的路：读大学，习家政，结婚，生育。
她是随遇而安的，也注定了婚姻不会有太大波澜。
另一位重要人物，是三个人的母亲津子。津子的一生也是传奇，年轻即独自抚养四个女孩，并不是易事。
在看似刻板和揽事的背后，有她自己细腻的温情以及脆弱无助。
渡边淳一对女性的心理和感情描述甚为细致深入，对男女间的关系理解也很是精准。
书中女孩们对母亲家庭的憎恶和依赖，对爱情的恐惧和迷恋，对男人的怀疑和迷信，以及在不同男人之间周旋的疲惫，不一而足。
如："赖子曾经说里子‘坚强而有勇气’，事实上里子既不坚强也无勇气，她只是盲目地爱上一个人，只为那个人的存在而生活，其他的问题统统看不见，结果让别人以为她是性格坚强大胆的女人”。
“里子常常反省，只是总在做完事后。她总不顾一切做完再说。槙子是想完再做，赖子却是总在想，根本不做。”
“女人需要明白的话语，露骨一点也无妨，他不肯明说爱你，让里子无法觉得踏实。里子宁可相信这是中年男人的含蓄”。
渡边淳一对京都的描绘，那几乎是一幅绝佳的手绘了。
金阁寺，东山，清水寺，鸭川，神社，四季风物，以及小型古旧的私人旅馆，家居的装饰，料理亭的晚餐，可以称为栩栩如生的文笔，让人对京都这样一个古典而精致的小古都顿生好感。
小说中更不乏对传统京都节日的刻画，梅花祭，樱花节，都舞，扫墓做法食，祗园节，中秋，岚山红叶节，赏雪，新年。
如渡边写新年：“因为茑乃家是京都老铺，过年也特别慎重其事。津子六点就起床，先到院子里向初一旭日合掌祈祷，再从井里汲水，供在神龛和佛像前，然后点亮厨房灶旁和洗手台旁的供灯，供上盐” ；“五坪大的和室两边摆着宣德火钵，燃着梅香”。
还有跟随季节的料理与食物，三姐妹的和服，也是脍不厌细，讲究之至。
在里子和椎名旅游的时候，对食物的文字描述达到极致，约会的情人对着赏雪窗烤着还带着潮水气息的蟹，该是何等风雅的事。
而关于和服的描写贯穿全文，津子送给赖子樱花的和服，锥名送给里子和服扣，三姐妹在传统节日着和服出行更是让路人频频回头。
如“赖子穿着大岛绸和服，里子在枯草色的古代绸和服上套着米褐色外套，槙子就像一般少女穿着全染和服。”
小说名为《化妆》，三姐妹的化妆配饰细节也较多。
作为料理亭老板娘的里子每日去美容院盘头发，见到爱人之前势必去补妆。
怀孕的里子不希望爱人看到自己孕期臃肿的模样，宁可拒绝与对方相见。
曾作为舞妓的赖子，日常生活看似美艳，实则疲累，能在不应酬的时候丢掉和服盘头，穿“洋装或毛线衫牛仔裤”就是一种享受。
赖子开了酒廊之后，每次回家时总是穿着香奈儿的套装。
里子在生育之后，将自己的红宝石戒指送给槙子作为订婚礼物。
化妆是女人的专属，也是女人在嘈杂的社会里活出另一个自我的方式。
这是一本适合女性去看的书。
从男性作家的笔下，看到他眼里的女性，更多了一重观感。
或许有那么几个瞬间，你会想到： 喔 我也是这样啊。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