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孟

老孟

老孟是个黑瘦子。从背后看他的肩胛像两座小山，从前面看他的胸前像一块搓衣板。

一个瘦成这样的人走路只能佝偻着，他的眼睛似乎只能盯着他的肚脐。我们时常在背后议论老孟，他为什么会越来越瘦，最后瘦的几乎抬不起头。

有人说老孟可能是遇到了某种变故，也有人说老孟减肥过度。还有人说他得了一种罕见的病，身上的营养被肚子里的某种生物吸收，那种生物食量巨大，吃了老孟肚子里的所有。

当然，说什么的都有。起初我相信老孟一定是遇到了某种变故。一个曾经活泼开朗，积极有理想的男人只有女人才能让他颓废至此。而且我曾经见过他那个漂亮的女朋友。说来也的确是很长时间没有见她和老孟在一起了。

“会不会是那女人跟别的男人跑了？”吴哲问我。

我点点头，“虽然不能肯定，但是十之八九。”

他意味深长看着我说，“我们应该帮帮老孟。”

于是我们掀起了一场拯救老孟的行动。先上的人是我。

“老孟，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跟我们说说，也许能好点。”

他抬头看我，眼珠像镶嵌在骷髅上的两个玻璃球。“没，没有。”

没等我再问，他就裹着不合身的衣服几乎是逃走。他矮了很多，我从后面几乎看不到他的头。这让我想起刚认识的老孟，见人总是远远的先打招呼，人群中都能识别出与众不同的老孟。

我叹了口气，一字不漏的向吴哲说了我的战果。吴哲感叹，“一定是女方嫌弃老孟钱给的不够。”

“瞧瞧这个现实的社会把一个有志青年都折腾成什么样了。”

接着吴哲的话，我说，“他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老孟了。”

我们两个相互看了一眼，不得不长叹。我们的条件也许还不如之前的老孟呢。

没过几天，我们得知了老孟被公司开除。老板的理由是，“公司不需要一个行尸走肉。”

不放心的我们悄悄的跟踪拿着微薄遣散金的他。

吴哲认定老孟动了轻生的念头。这让我跟踪老孟一刻也不敢松懈。

那天有点冷，街道两边的矮树呈现出凄惨的衰败。他前进的方向是个垃圾场，各色塑料袋在风中摇摆，那些被丢弃的东西几乎都残缺。

远远的看着老孟抱着头痛哭，他颤抖的声音飘过来，似乎在说，“没有了，都没有了。”

当时的气氛感染了我们都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别说老孟会哭，我们也都哽咽。

老孟是个白胖子。

几个月后有人跟我们这么说。他说，老孟从后面看就像一堵墙，一走路肚子上的肉都晃。

胖成这样的人连走路都要人扶，他脖子上的肉多到根本无法低头，有人说胖起来的老孟看起来有点俗。

有人说老孟继承了财产一夜暴富，有人说老孟吃了某种长胖的激素。最靠谱的说法就是他那个女朋友又回到他的身边，老孟变成了幸福过了头的老孟。

于是我们两个决定去看看老孟。

那天有点热，衬衫贴在我的身上，跟同行的吴哲比我显得有些单薄。

老孟家的佣人为我们开了门，满身横肉的老孟斜靠在沙发上。他起身迎接我们，真皮的沙发慢慢隆起，填补他躺下形成的洞。

我惊讶的合不拢口，挤变了形的五官简直让我不敢相信他是我认识的老孟。“嗨，你们来了，好久不见，真的想你们了。”他远远的就伸出了馒头一样的手。

身形婀娜的女人为我们泡了茶，我认出她就是老孟之前的女朋友。

为老孟高兴，我说：“几个月不见，你这发福的真够快啊。”

他“哈哈”的笑了两声，眯缝着眼把我们两人人扫了一圈，“你们俩倒是胖的更胖，瘦的更瘦了。”

“总是加班，没办法。”我说。

“加班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养活梦想。”吴哲回答。

老孟抿了一口面前的茶，对那佣人招一招手。

一直低头的佣人走到我们面前突然抬头，他的眼睛突出，颧骨高耸，鼻翼煽动。

我惊叫到，“这，这不是老孟吗？”

为了确认，我又看了看，他们俩虽然胖瘦有别，细看五官确实几乎相同。

吴哲和我同时呆住，目瞪口呆的看着胖老孟，过了半晌，吴哲才不确定的问，“难道你们是双胞胎？”

“哈。”胖老孟诡异的一笑，胖瘦老孟都没有回答吴哲的问题。

一直到瘦老孟送我们到门口，他说，“你们一起照个镜子就明白了。”

我满脑子的迷雾，敢肯定胖瘦老孟都是老孟，但是他们为什么会变成两个人我跟吴哲都不懂。

为了弄清楚，我跟吴哲听了瘦老孟的话一起去照了镜子。他看他，我看我，也没有发现什么。

又过了几个月，我们听说老孟死了。

有人说他是瘦死的，有人说他是胖死的。我跟吴哲还是决定去看看他。不管死的是哪个老孟。

为我们开门的是个胖女人，但是细看还觉得跟什么人有点相似。刚进门看到一团肉在哭，这让我肯定了死的一定是那个瘦老孟。

胖老孟缓缓的转身看着我，他的面前摆着一个灵位，上面的名字是“老梦”，他满脸泪光，哭的就像一个婴儿，我和吴哲都动容。半天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是，“没有了，我的梦没有了。”

想到那个在垃圾堆旁哭泣的瘦老孟，我和吴哲一人搭着他的一边肩膀，吴哲抽噎着说，“你还有我们。”

听到这话的老孟突然看着我，他说，“你要保重。”

胖女佣送我们出门的时候，我感觉她有点像老孟的女朋友。

内心感觉好像悟到了什么，稍纵即逝了。临出门时那胖女佣悄悄的对我说，“小心你最好的朋友。”她暗示的看了看吴哲。

那之后我们再也没有去见过老孟。忙碌的生活让我越来越瘦，吴哲倒是越来越胖了。

我终于虚弱的抬不起头，有一天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瘦的就像当初骷髅一样的老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几个月后吴哲来看奄奄一息的我，他哭的就像当时的老孟。

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和他，忍不住苦笑，难怪曾有人说我和吴哲长得像。

“都这时候了，你笑什么？”吴哲问我。

“我是现实，你是梦想。”说完我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只听他带着哭腔说，“只留下我又有什么用…”

作者云：漠漠已死，偶尔诈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