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于金色软于丝

杨柳枝词

【唐】白居易

一树春风千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

永丰西角荒园里，尽日无人属阿谁？

这是白居易晚年的作品。作于致仕之后。

诗是一首咏物诗。咏物诗在南朝开始流行时，只是单纯地拟物咏物，“物”是中心。进入唐朝后，咏物诗的主旨渐渐转变为托物言志、借物抒情，“物”是宾，志与情是主。白居易这首诗自然也有兴寄之慨。

诗人写了一棵风致翩翩的永丰柳，然而这柳生存的位置不好，在荒弃的永丰废园里，还是最阴僻少光的西北角落，无人看得到，自然也无人欣赏它的美。年年岁岁，永丰柳寂寞地虚度着光阴。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人世间那些如永丰柳那样或者品质高洁、或者有洒落胸襟、或者有远大抱负、或者有许多才华、或者有许多本领的人，可惜，他们要不生不逢时，要不难遇伯乐，要不沉沦下僚，要不遭遇宵小，总之是不能出头，不被人发现，虚耗了年华，终于无所成。他们都是人世间的永丰柳。白居易在宦海沉浮一生，数次遭贬，年轻时的许多抱负都被现实打击得粉碎。晚年退居洛阳，虽然生活从容优裕，心态也以闲适为主。然而历历往事，并不能忘怀。在永丰园的角落看到这株风华正茂的柳树，喟叹变油然而生。我们在自己的生活里也常有这样的感受。平日里有些感想在潜意识里沉睡，当对境之时，感想便缘境而出。不过普通人没有诗人的本事罢了。

士有不遇，也是古人的老话题。西晋左思《咏史诗》有句“郁郁涧底松”，说得也很形象。不过左思终身不遇，诗里的语气比白居易激愤得多了。

白居易这首咏物诗最出色的地方不止兴寄，而在咏物，在于对柳的描摹拟态。

和暖的春风阵阵吹拂，一树的垂柳枝条千千万万，在暖风中柔柔地招摇。这是早春时节，因此柳枝条上全是刚刚萌生的一二寸长的柳花，我们这里俗称柳毛狗儿。柳花是柳树的花序，颜色嫩黄。所以白居易以“嫩于黄金”说其色泽。丝的质地柔软、轻盈。“软于丝”，形象写出柳枝在风中飘拂的轻柔。一、二句用笔看似平常随性，其实颇蕴功力，早春新柳之蓬勃之娇嫩之绰约全都照顾到了。清代《唐宋诗醇》以“风致翩翩”评价白居易这首诗，就是从咏物的角度关照的。宋代苏轼《洞仙歌·咏柳》有句，“永丰坊那畔，尽日无人，谁见金丝弄晴昼”，就是从这首诗中脱化的，可见白居易这首咏物诗对春柳之美的精准把握和生动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