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的姐姐

弟弟的姐姐

十几年前的一个早晨。姐姐坐在床边跟表哥聊天，身后的弟弟醒了，他高兴地爬起来扑在姐姐的背上，未脱婴儿的顽皮与缠闹不休。姐姐感到有些烦，转身推开了弟弟，继续和表哥说话。弟弟反而更兴奋了，他又扑到姐姐的背上，口齿不清地嚷着“姐姐背秋雨”，姐姐不耐烦了，转身在他的腿上“啪”的拍了一巴掌。表哥骂姐姐了，弟弟惊恐地退到一边，睁大眼睛看着姐姐，不敢再动。

爸爸妈妈工作长年很忙，姐姐和弟弟被留在奶奶家，一住很多年。有一次，姐姐不知犯了什么错误，被奶奶拿着小棍子追赶，跑到很远发现奶奶的身后有一个趔趄紧随的小身影——四五岁的弟弟吃力地举起一根很大的树枝追奶奶，怒气在他胀红的小脸上涌动，青筋暴露出来，他一路在喊：“不许打姐姐！不许打姐姐！”奶奶扔掉手中的小棍子不再追姐姐，转身告诉弟弟：“乖，奶奶吓姐姐的，不打她。”他才愣一愣停了下来。

后来奶奶家养了一大群鹅，姐姐和弟弟常常去招惹它们。有时砸一颗石子，有时从鹅群中冲过去，直到鹅毛满天飞才惊奇而兴奋地尖叫着跑开。终于有一次鹅群愤怒了，它们追着姐弟俩跑，死死不放，弟弟便慌了，他“扑咚”一下跳到姐姐的背上，惊恐地带着哭腔问：“姐姐怎么办，我们要死了吧？”姐姐背着他连滚带爬地逃到很远，嘴里却在开心地大笑，像是在玩一种惊险的游戏。

姐姐长大了一点，弟弟在家没人带，于是他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跑出来找。他找到了姐姐正在玩游戏的人家，站在窗外喊，姐姐想答应却被同伴劝止了，于是她不敢出声，直到听见外面的喊声越来越远。姐姐继续游戏，心里有点不安，不知年幼的弟弟会去哪里找她，可是她毕竟也还是个小孩，不一会儿就投入了游戏，把弟弟忘得一干二净。

晚上奶奶骂了姐姐，还拿一根细细的竹棍打了姐姐，说她被别人带坏了，玩疯了，弟弟都不要了。姐姐哭声震天，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姐姐哭累了，赖在地上撒泼，斜着眼瞪弟弟，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错。而弟弟，这个刚学会稳步走路的小男孩，他只远远地心疼地看着，说“姐姐不哭噢”。如果在平时，姐姐一哭他就会帮姐姐擦眼泪，肉肉的小手很温暖。可是现在他不敢靠近，他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不带他玩，现在还瞪他，他不知道他哪里做得不对，惹姐姐生气了。

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姐姐不再喜欢和弟弟玩了，甚至把他当作累赘。上学放学不想再等他，在大人的强令下才极不情愿地牵着他的小手，转身和别人谈笑。

后来每天骑自行车来回学校，有那么一个早晨，弟弟一切准备就绪，背起书包扶着自行车站在院子里等姐姐。姐姐还在梳头，看见弟弟站在一边，不耐烦地说：“你先走吧，我梳头。”弟弟笑嘻嘻地摆摆手：“不要紧，我慢慢等。”姐姐翻了翻白眼，很小声地说：“但是我又不想和你一起走。”弟弟还是听见了，他轻轻地“哦”了一声，怏怏地转身骑车走了。姐姐突然觉得很愧疚，弟弟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啊，为什么厌烦他呢？

一直记得，姐姐一直是很爱弟弟的。在弟弟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姐姐每天上课都心神不宁，想着快点放学回去抱弟弟玩。姐姐每次吃什么零食，都不舍得吃完，留一大半给弟弟，一块钱一袋的杨梅，五毛钱一包的“小石头”，姐姐从来没有独享过。听说有人欺负弟弟，马上气得像头小狮子，拉着弟弟去找人算账，打不过别人时，晚上一个人流泪，骂自己没用，不能保护弟弟。不知道后来自己怎么变了，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弟弟就没有了好态度。

等姐姐去外地上学，开始住校。这时候姐姐开始想念他，意识到以后不能和小时候一样，天天带着弟弟玩了。常常想回家，想带他去吃他喜欢吃的饭馆，絮絮叨叨叮嘱一堆，弟弟连连点头，话却变少了，姐姐发现，弟弟不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喜欢缠着自己，依赖自己的小弟弟了。

每次回家，都会用余光远远打量他，看到弟弟竟然在不知觉间由一个小孩长成了一个少年，也开始刻意地猜想弟弟会不会也像以前的自己一般迷茫，一般满腹怀疑，对一切。难道任由他的迷茫长成肆无忌惮的野草，挡住他前行的道路？

姐姐也不知道怎么办。在电话中抱怨父母不该忙于工作，觉得就是他们惹的祸。爸爸妈妈也都很难过，不置可否，只能叮嘱姐姐多管管他。跟姐姐说，他们实在抽不开身回来管教他。姐姐也只能点点头，说我明白。

姐姐感到很心痛，甚至怀疑，会不会是自己小时候对他太不好了，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他才变成这样的。有一次，姐姐无意中和他提起她对他如何如何不好，没想到弟弟却微笑着摇头，说：“你以前对我好得很。”姐姐诧异地看着他。这时弟弟开始回忆了。他跟姐姐说，小学时，姐弟俩的零花钱，他用完了姐姐都会把自己的给他；他跟姐姐说，他记得姐姐常常讲鬼故事给他听，真好听；他跟姐姐说，有时他和别人打架，姐姐会双手插腰出去找别人算账，直到发现是他的错才灰溜溜地跑回来；他跟姐姐说，姐姐常常背他，姐姐对他可好了，可好了……

姐姐的泪水便忍不住流下来了，多想念那个胖头胖脑走路歪歪倒倒，喜欢缠着姐姐说“姐姐背秋雨”的小弟弟。你不知道原来那个小孩对姐姐一点怨恨也没有。姐姐想起那个早晨，“啪”的一下打到弟弟腿上的巴掌，想起躲在昏暗的墙角说“姐姐不哭”的弟弟眼中的泪光，想起追在奶奶身后的那根长长的树枝，想起那群鹅，想起当时姐姐的背上惊恐万分的弟弟的哭腔，想起在姐姐游戏时，窗外几近沙哑的童声：“姐姐，姐姐，你带我一起哎……”想起弟弟独自骑自行车上学的背影，失落而孤单……

姐姐哭得很难过，近乎痴狂地想念那个虎头虎脑的憨小孩，姐姐悔恨至极，想去弥补欠那个孩童的一切，想对他好。姐姐想抱抱他，捏捏他肉嘟嘟的脸颊，说：“姐姐背你去玩哦。”可是时光把他带走了，姐姐没有机会了。姐姐再也不会看见他那歪歪倒倒走路的身影了。此时此刻，姐姐写下这些文字，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来，那肉肉的小手也不会伸过来为姐姐擦泪了。

最后想说的是，未来的每一步一脚印 踏着彼此梦想前进 路上偶尔风吹雨淋 我也一直紧握你“给我最亲爱的弟弟 今天 突然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