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弟弟

作者: blue你眼中的世界 | 来源:发表于2020-03-15 18:34 被阅读0次

姚望双手交叉抱紧自己的双臂,又往衣服里缩了缩,南阳的冬天和苏州比起来真的让他有点吃不消。

他身上这件夹克已经穿了一个多月,自己被骗进传销窝里也一个多月了,虽然身无分文连手机也给没收了,今晚打了几个人趁乱逃出来的他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自己一身狼狈脑子也反应不过来怎么办,去报警吗?自己都是出了名的混混还厚着脸皮报警,不知道那些陈年旧事留的案底会不会都给翻出来,他看见警察都发怵。

这个走投无路的节骨眼上, 他不是没想过去抢或者偷,毕竟自己在老家偷鸡摸狗打架斗殴惯了,做老本行也不难。

他站在马路边,大年三十的街道空无一人,冷的他打了个寒颤。到处都挂着红色的灯笼, 万家灯火。上一场积的雪还没有消,路面结起了一层薄冰,人走到路上都会打滑。

这时从姚望的后方传来刺耳的喇叭声,他转头就被车灯刺得睁不开眼。坐在车里的中年男人边打电话将车开的飞快,看到姚望就在马路上徘徊不前,紧踩着刹车按下喇叭,还不忘摇下窗户冲着他骂:“大过年的,没长眼睛啊!”

他正要张嘴骂回去连人带车已经扬长而去,只留下又冷又饿的他一肚子憋屈。气不打一处来,只能一脚踢向路面,靠!真他妈的背!

正巧从身边经过了一个穿白色羽绒服带着蓝色毛线帽子的女孩,他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

看不出年龄,他低头能看见她的帽子尖,打扮的是年轻人的样子,干干净净的。他跟的又紧了些。而对方明显走的更快了。

他才发现这是他第一次下意识要去“抢”一个女人的钱。

自己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开口。不,就当不是抢,是借她的。

他咬了咬牙,眼看着鹅黄灯光下自己的影子马上要覆盖住对方的影子时,没想到对方却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

她的脸冻得通红,鼻头也是红的,嘴巴紧紧抿着,她的眼尾微微上挑,一双眼睛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他,看不出是紧张还是别的情绪。

被她这么坦荡的看着姚望突然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似乎自己混迹社会多年的气场也消退的干干净净。

该死。

对方依旧沉默着,手插在上衣口袋,站出一种防御姿势。

“那个,”他咳了一声缓解紧张,眼睛瞟向地面后又看向她,空气似乎都静止了 “你身上有没有钱?”

对方依旧不说话,他曾经偷过别人东西,也明目张胆抢过,见多了慌张恐惧憎恶的表情,唯独她是异常平静的。

他突然就想到了空旷山谷,就是自己往里面扔石头也没有回应的那种。

他甚至开始想如果对方拒绝该怎么办。

她依旧平静的看着自己,看的他无地自容。

他气急败坏的挠了挠头说了实话。

“我从苏州来这边打工,结果被骗进了传销组织一个多月,这刚逃出来,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所以,能不能帮帮忙?”

他觉得这一定是他这么久说的最多的话。但对方相信吗?

“为什么不报警?”她觉得有点好笑。

姚望皱着鼻子有些委屈:“这事儿报警谁管,该撤的早撤了。”

“那你也不该抢劫。”

“我没有.....钱就算我借你的,我会还的。”他咬着嘴唇缓缓的说。

她眼睛转了转,竟没想到很轻快的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好吧"。她低下头从身前斜跨的小包里拿出了一个红包,边说边把几张红色钞票从红包里抽出来,“你运气好,刚去我爷爷奶奶家还收到压岁钱了。”然后她又像想到什么似的把钱重新塞进了红包里,再用力按了按封口递给他,“大过年的,你都不能和家人一起过了。拿好了,早点回去吧。"

他不知道说什么,这好像是他这几年第一次以这种形式抢钱,要钱,借钱,他更没想到过程是这样的。他喉咙生疼,只能咽了咽口水,羞愧?他已经顾不得想这些了。

“我会还你的”。

她摆了摆手,“不用,你看着年纪挺小的,全当是过年大家一起沾沾喜气。”

“不行,这钱我得还。”姚望听了这话就来了劲。

她眯起了眼睛, “你怎么还?”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没有一家开着的店。他说你把电话号码给我。

她不可置信的问,“我说了你记得住吗?”

他点头,"记得住,你说吧。”

她说的很慢,一个数字和数字有间隙。姚望虽然早都不上学了,但是学东西特别快,再加上传销窝儿里培训过记电话的技巧,还真是,学以致用了。

但对方显然没信姚望能记住。

“我叫魏蓝。我走啦。”

然后她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回头莞尔一笑,轻悄悄的说 ,“你这么好看的男孩子,不适合抢劫”。

语气中似乎夹带着些许俏皮,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姚望还没有反应过来,魏蓝已经走出几十米开外了。他冲着她的方向喊

“我叫姚望。”

不知道她听见了没有,

她没有再回头。

他想去车站,想了想就打开手里的红包,他把钱抽出来,六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红色钞票。

然后他把钱重新装回了红包里,把红包塞进了夹克里面的口袋,再把那个口袋的扣子扣好。

他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已经被冻得忘记了冷,终于找到一家快要收摊的小卖部问老板借了纸和笔,飞快的写下那串电话号码,顺便问了去车站的路。

好在火车站离得不是很远,他可以走过去,可能是太久没吃东西,姚望有点发晕。天空开始下雪了,窸窸窣窣的飘下来。让静谧的夜显得更加寂静。

想着魏蓝这个人还真是特别,遇见抢劫也不慌,明摆着要钱她就给,还给了这么多。还说他年纪小当作压岁钱还沾喜气。

有病,真他妈有病。

但说倒这个,自己确实这几年都没有收到过压岁钱了,打架斗殴进了几次局子全家看见他都头疼,真的是孽障。

本打算来这边好好上个班,结果差点被人扒了层皮再也出不来。

还是不回去了,他想着,这样回去不仅丢人,而且还是得过和以前一样的日子。

手里的钱够他用好一阵子了,去住招待所也要不了多少钱。

不如就留下来。

2.

第二年春末的时候,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偶遇魏蓝。这时候天气还没那么热,两边的柳树会一直飘柳絮,看起来就像是在飘雪。

她就站在树下等红绿灯,穿着淡蓝色的衬衣白色裤子,黑色头发随意的散落在腰际。他不知道该不该喊她,还是算了,他调头准备走。

“姚望!”

魏蓝看到他了。

她快步走来,:“你没走啊?”

他点点头,“这里挺好的,就留下来了。”

姚望把头发剪短了,头发也从去年的金色变成了棕色,头发软软的搭在额头前,皮肤白白净净的,看着十分乖巧,没多大的样子。

“你多大了啊?”

“今年十八。”

“那你去年才十七?”

“对啊”,姚望话音刚落,就看见魏蓝闭上眼手扶住额头。

“你呢?”

“二十三, 我比你大了五岁。”

姚望心里暗暗吃惊,他想去年自己想打劫的居然是个比他还大五岁的姐姐,简直了。

最可怕的是如果她不说,他还真的猜不到她的年龄比他大了五岁。除了她那晚的反应,平静的像湖水一样的眼睛。

“那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啊”。

“还没大多少,大一天都要叫我姐姐。” 魏蓝扬起头看他,感觉他好像比去年长高一些。

听到这个词姚望皱起了眉头,“不叫姐姐行么。我不习惯。”

“行” 她拽着他袖子,“我们先过马路再说。”

她扯着他过了马路,站在市电台这栋大楼下,“我就在这儿上班。做记者。”

“我觉得你适合去做个主播,深夜电台主播那种。”姚望抬着头也看着这座电视台大楼,自顾自的说。

“为什么?”

“你声音好听啊。”

魏蓝笑了,眼睛像是这春天里的一汪湖水。她说自己要回台里忙了,她要走的时候姚望攥了一下自己衣服口袋,欲言又止。她就停下来等他。

“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

“什么钱?"

"你给我那钱,我得还你。”

魏蓝顿了顿笑出声,"那你现在有钱了吗?”

“有,还你的钱还是有的”

“下次吧,我去找你拿。”

她正要转身,他就挡在她面前,眉眼冷清的问“你怎么找我?”

她不说话,平静的看着他。其实打从给他的时候,就没想过真的让他还。

“你不是记过我的号码?”魏蓝反问他。

他默默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出了早都存在通讯录里的号码。

魏蓝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没有拿出手机,朝他挥挥手,"我知道了,有空我就联系你。"

姚望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帮别人修电脑,他听到电话里魏蓝的声音,一不留神就划伤了手,留下了一个细长的口子。他咬了咬牙憋回去。

“今天空吗?”

“空”。 他站起来背对着顾客说。 其实周末一点也不闲,周末修电脑买配件的人特别多。

“我去找你吧”

“那我来接你,哪里见?”

他起身咳了咳,故作认真的对顾客说,“对不住啊叔,您这个电脑我得花点时间修,这样吧,您明天过来取行吗?”

“我这着急用啊,你刚才不是说一会儿就能好的嘛。”

“实在是对不住,不然,不然您找他修,他技术比我好!”姚望指着对面坐着的小王,给小王使了一个眼色,小王就懂了,连忙走过来抱走电脑说“叔,您来我这儿,我给您修。”

姚望拍了拍他肩膀,:“帮我看一下摊儿,来了人都算你的”。

小王点点头,看着姚望一溜烟就跑出去了,纳闷这是通什么电话连生意都不做了。

魏蓝就在上次那个路口等他,穿了一条雾霾蓝的长裙,头发依然是说卷不卷的样子,很慵懒的散着。

他和魏蓝并排走的时候刻意的保持了差不多一个人的距离,魏蓝含着笑问他,“你离我这么远干什么?"

他拱起自己的肩膀下意识的闻了闻自己,还好没什么汗味儿。

走过一个很深的胡同,两边都是最早的楼房,有很多老人妇女坐在楼口聊家长里短,上下打量着魏蓝。胡同的中段还有一个胡同,弯弯绕绕的,魏蓝都有点记不清路了。

最后他们在最里面停下来,是一个五层的老楼,旁边还有个平房,门口停着一台破旧的三轮车,上面放着瓶瓶罐罐纸箱还有一些砖块。

魏蓝想到自己小时候也住过这样的楼,跟着爷爷奶奶,心里有了一丝亲切感。

她跟在姚望身后上楼梯,楼梯有些窄,魏蓝走的颤颤巍巍的。姚望半转过身,朝着她伸出了一只手臂。魏蓝小心翼翼的扶住他胳膊,不敢太用力。

姚望住在顶楼,一间房,一个卫生间,厨房和房间是在一起的,基本上没有什么日用品,没有柴米油盐,只有一台电冰箱,一张床,一套桌椅,一台电视机和一个简陋的衣柜。最后魏蓝的视线落在了桌子上还剩三分之一的啤酒瓶上。魏蓝的四处打量的目光让他有点不好意思,他看着魏蓝一身浅色,想来想去只有床是最干净的,他让她坐在床边。

魏蓝坐下后又环顾四周,:“还不错呀,姚望。”

姚望点点头,确实不错,现在自己总算有个地方安顿了,比起来传销窝里三四十个人睡一间仓库,比起火车站客运站,比起八个人一间房的招待所简直不要好太多。

“不过夏天要来了,顶楼很热的。你没有空调怎么过?”

他指了指头上的三叶电扇,“我平时也不常在家呆着,晚上回来的晚,冲个凉就睡了。”

“你现在做什么?”

“修电脑修手机,卖点配件什么的。周末晚上会去酒吧做服务生。”

他拉出椅子坐在魏蓝对面,椅子很低,他一双修长的腿憋憋屈屈的弯着,又从抽屉里拿了六百块给魏蓝。魏蓝接过来随手就放在床边,正巧看到他手上划破的口子,问他怎么弄的。他看着细长的口子已经变成暗红的线,摇摇头没回答她。她就用手轻轻碰了碰他手上那个口子,他立刻把手抽走了,“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什么?”魏蓝抬起头看着他眼睛,他皱起了眉,本来就比常人浅一些的眼瞳在落日余晖的衬托下看着更浅了。

“问你要钱就给六百。”

“哦,你说去年啊,”魏蓝歪着头看向桌子上的啤酒瓶,想了想当初给他钱的心情。

其实她那时候一直在他身后看了好久。

那么冷的天只穿了件夹克,冻得瑟瑟发抖在马路边徘徊还差点给车撞到,气急败坏冲着路面撒气。那些她都看见了。

但她没提这茬儿事,反而说,“我是看你长得好看,万一被别的姐姐阿姨捡走,怕你没那么容易脱身。”

“靠,我?说捡就能捡走的吗”。他没想到魏蓝说半天不说重点,还拿他打趣。

魏蓝笑的前仰后合,定了定眨着眼睛对他说,“那姐姐给了你六百块,你不是也拿着了嘛。”

他顿时语塞,听着这句话不是滋味,总听出了些歧义。暗自后悔自己怎么能和一个做记者的人比口才。

他们聊了一会,魏蓝电话响了,她说了两句后就站起身说要走了,他送魏蓝下楼出了胡同,回来时候发现那600块钱还在床上放着。

他拿着钱连忙追了出去,在路口正好看见魏蓝上了辆奔驰。

他想,她确实没在意这六百块钱。

但还是摸出手机给魏蓝发了条信息,钱你忘记拿了。

魏蓝回复他说,下次吧。

3

夏天正式来了,姚望给床上铺上了凉席,每晚回来躺在上面,听着头顶电扇的响声,还真没觉得热。平时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凑合吃,有时半夜饿了自己会煮碗泡面。冰箱里除了啤酒和鸡蛋他没有放别的东西。如果睡不着他就喝着啤酒在窗户前玩手机上的俄罗斯方块,再晚一些他就会打开mp3听广播,夜间电台里女主播的声音特别好听,可以点歌送朋友送喜欢的人,可以聊感情问题,可以说家庭可以抱怨工作,排忧解难,答疑解惑,分享这人间百态,姚望戴着耳机躺在穿上安安静静的听着,慢慢就能睡着。

魏蓝过来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半,穿着黑色紧身背心和牛仔短裤,露出她光洁修长的脖颈,洗过的头发还没有全部干,发梢还在滴水。姚望第一次见这么穿的魏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又收敛了自己的目光,冷冷的说,“穿这么少。"

"我怕热啊,最怕过夏天。”

“那我和你不一样。我讨厌冬天”,说着姚望去拿毛巾,自己先凑近了闻了闻递给魏蓝,“头发”。

魏蓝接过毛巾,随便擦了擦头发就躺在姚望的床上,“那南阳冬天这么冷,你还留下来?”

姚望想了想,一只手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我喜欢这边的雪”。

魏蓝平躺下来,想到自己好几年都没睡过凉席了,这些年夏天都吹的空调,只有小时候和爷爷奶奶睡才睡的到凉席,特别好睡,不像现在经常睡不着,姚望的床也特别好睡....想到这里,她竟真的困倦起来。

姚望随便翻着漫画书,也没看进去。他看着外面天色浅浅暗了下去,如果自己再找不到话题,旁边的魏蓝就要睡过去了。

“你会想家吗?”突然魏蓝就冒出来了一句。

“还好。偶尔也会吧。”

“那你,谈过恋爱没?”

他没有看魏蓝的脸 。魏蓝也没有睁开眼。

“谈过。她甩了她男朋友和我好的,但没在一起两天她又甩了我和他男朋好了。”

“为什么?”

“因为对方比较有钱。”

魏蓝笑了笑,把一只手抬到额前遮住了眼,“可能女人都现实。”

“我妈就是这样,找了个有钱的男的” 。

本来姚望想说点什么的,被这话生硬的打断了。

“那你们关系好吗?”

“好啊,上星期他们还开车接我吃饭呢。我上的高中,大学,毕业后的工作,一手包办。没亏待过我。”

“哦”。姚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把漫画放下,站起来把房间里的灯打开。

“姚望,我饿了。”魏蓝坐起来,“我们去吃饭吧”

“好啊,我请客。你喜欢吃什么?”。

魏蓝站起来整理了下衣服,反问他“ 你喜欢吃什么?”

“我就简单了。我喜欢吃面。”

“那走吧,在这附近找个你常去吃的。”她二话不说就拽着姚望出了门。

姚望点了一碗酸汤面,又点了瓶啤酒。魏蓝也要了和他一样的,看着姚望又加了很多醋在面里就问他,你不是南方人吗,怎么比一个北方人还能吃醋。

“吃醋还分南北方吗。”

魏蓝撇了撇嘴,挑了几根面吃。夏天的街边十分热闹,跑来跑去的小孩儿,乘凉的老头儿老太太,散步的叔叔阿姨,如果晚上能当作白天过就好了,魏蓝看着外面看出了神。

“你吃好了吗” 姚望早都吃完了,他看着魏蓝几乎没怎么动碗里的面,面都凝结成一团。

“哦,吃好了。我们走吧”

他站起身去结账,老板在找零钱的时候他转身看了看魏蓝,想到这是他第一次见魏蓝穿的这么随意,也幸好是她今天这样的穿着,才不会让他和她在这间只有四个座位的破旧面馆里看着那么的格格不入。

这个夏天似乎比往年长了一些。魏蓝平时的工作特别忙,找素材跑新闻,基本上不在栏目组。但她还是会在周末休息的时候给姚望发短信,内容不外乎就是“我能来你家找你吗”、 “我来你家找你了”这种形式,姚望永远只回一个字“好,路口等你”。

有时候碰上姚望休息,魏蓝要跑新闻的时候,姚望就跟着她,远远的找个地方等着魏蓝工作,帮她拿伞拿水拿包和外套,等她工作结束一起去吃东西。那天她采访去了很久,结束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她才想起来姚望,慌张的跑下楼,在楼下花坛边的长椅看到那个男孩坐在那里低着头抠手,魏蓝松了口气慢慢走过去,站在姚望面前。可能是因为长时间低着头,姚望缓缓抬起头,眯着的眼睛慢慢睁开,溜圆的眼睛像只小狗,一脸皱皱巴巴的表情,撅起他那生的特别好看的嘴看着蔚蓝幽幽的说,“你可总算来了。”

魏蓝看到这样的姚望差点没顶住,突然想到了等家人来接的小朋友,不禁一动容,他确实还是个小朋友。

“委屈小朋友了,姐姐带你去吃好的。”她拽着姚望胳膊,想把他拽起来。

他马上收敛了神色,站起来把手上的东西塞给蔚蓝,“谁是小朋友。” 拍了拍裤子就往前走,魏蓝无奈的摇摇头,跟紧了他说,“行,你说不是就不是。” 她看着长手长脚的姚望,肩膀笔直宽阔,身形好的让人羡慕,暗自嘀咕着,这孩子吃什么长大的。

夏末的时候雨水多了起来。魏蓝采访了当地最大房地产公司的老总上了电视,这是她第一次上电视。姚望在电视机前很认真的看着,她扎了马尾,很精神,笑起来大大的眼睛弯了起来,春风化雨的,像个学生。他看的太投入, 连魏蓝站在他身后都没注意。

“上镜果然不好看”。

姚望吓了一跳,转身就看见魏蓝笑盈盈的脸,“你来怎么不说一声?”

“说了,你没回我信息。我想你今天休息就直接来了”,魏蓝把手机里的短信打开,在他眼皮下晃了晃,“半小时前发的。”

魏蓝站的离的离姚望特别近,迈一步就能贴在姚望的胸膛上,她挑了挑眉毛说,

"你肯定知道我今天会来,不然你为什么不锁门。”

姚望答不上来,看着魏蓝一脸狡黠的笑着,忍不住上前一步,而魏蓝又恰到好处的退了一步,站成一种防御姿势。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

结果是他先打破了这个局面,“我发工资了,请你吃饭,庆祝你上电视。”

“行啊!姚望” ,魏蓝推了他一下,“你会做饭吗,在家里吃吧。”

他们去市场买了很多食材,又在商店里买了不少啤酒。魏蓝没想到姚望做的饭这么好吃,虽然他做的是苏菜,和自己平时吃的完全不同的口味,魏蓝还是心生敬佩。

“你做饭和谁学的啊。”

“小时候看我妈做,看着看着就会了。”姚望没抬头,给魏蓝碗了乘了些汤。“你吃不惯吧,口味甜。”

“吃的惯,特别好。”

魏蓝一脸狐疑的看着眼前这个面如玉雕,眼神干净到难以想象会打架抢劫的男孩。姚望吃东西的时候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像只松鼠,可爱的很。魏蓝看笑了,两个人对视着就笑了。姚望还在用力咀嚼着,一脸天真的看着魏蓝。

“姚望你要是能多说点话就好了”

“我都在听你说啊。你在电视上不是挺能说的。”

“说话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你都不知道那个地产老板有多难缠,老狐狸一样的。我最近都要累脱了。”

姚望想起电视上那个站在魏蓝旁边的油腻中年男人,想着魏蓝那天和他待了一下午,立刻黑了一张脸。

“姚望,你要是多笑笑就好了。”

“从小他们就叫我别笑。”

“为什么?”

“笑起来太迷人,怕别人控制不住。”

.....魏蓝简直无语,想了想说,“姐姐控制得住,你以后对着我笑就成。”

姚望无语。

这顿饭吃的很简单,但是魏蓝看着挺高兴的,她才发现姚望今天哪里有些不一样,他穿了一件淡粉色衬衣,卷起的袖口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小臂,一整个夏天他居然丝毫没有晒黑,依然是在人群里白的发光。姚望把买的酒放进冰箱里冰,又拿出冰好的啤酒,开了一瓶递给魏蓝。魏蓝倒是迟疑了:“我不是很会喝啤酒。”

姚望又从冰箱里拿了果味酒给她,然后他们就在窗边喝酒吃零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外面的蝉鸣听起来像是激烈的暴雨。

“苏州什么样”

"很漂亮。只是冬天很少下雪。”

魏蓝噗的笑出来,“行吧,空了我自己去看看。”

她侧过头看了看姚望渐渐沉下去的表情欲言又止,“姚望,笑一个给我看看。”

“我又不卖笑”。

“这么冷酷,是不是怕被别人发现你笑起来就是一个小孩儿啊,年纪轻轻扳张脸,又没人欠你钱..。”

“是我欠你钱”。他苦笑着,拿起手中酒瓶灌了一大口酒。姚望喝啤酒时上下翻动的喉结,侧面呈现出优美的线条,魏蓝看了很久,问,“啤酒好喝吗?”

“这个?还行吧。”

她把自己手中没喝完的酒给姚望,自己抢过姚望还剩半瓶的啤酒尝了尝,“居然是酸的?”

“樱桃味的,不难喝。”

魏蓝把剩下瓶子里的都喝了,姚望又去冰箱里拿了新的递给她。

姚望觉得魏蓝喝多了,脸和鼻头都红红的,像极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她突然安静下来,一句话也不说。

他开了最后一瓶酒,又被魏蓝抢了去,结果她没喝几口,姚望又给抢回来。他喝的特别快,几口就喝光了,动动喉结就咽下去。

“怎么了?怕我喝你的酒?"魏蓝没好气的说。

“怕你不敢喝。”

她被风吹起的几缕发尾扫在他脸上,火撩一般,姚望都不知道怎么就亲到魏蓝嘴唇上的,不知道是自己一时兴起还是早就对她有了什么想法。他俯身凑到她唇边的时候脑子都是麻的。

魏蓝并没有躲,只是身体颤了颤。他吻了一会儿睁开眼,她眼尾泛红看着他,两双唇就那么紧紧的贴着。他还以为自己是产生了错觉,心里觉得好像还不够近,又凑近些吻了个完全。

她嘴唇好软,又有些凉的触感。姚望伸出舌尖,在她舌尖上舔了舔。魏蓝的舌尖是甜的,甜的发腻,他想迅速收回去的时候,突然就被对方缠绕而来的舌尖勾了回去,她的唇软的简直让他陷了进去。他觉得自己脑子已经要爆炸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他起身看到身边的魏蓝还安静的睡着,不说话的她闭着眼睛躺在这儿,活脱脱是个高中生。他把被子掀开一些,看到一丝不挂的魏蓝像婴儿蜷缩着,他想起昨晚两个人做完魏蓝想找衣服穿,但他不让。

姚望找了件自己的衣服想给魏蓝穿上,这个时候魏蓝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了几秒她又立刻闭上了眼。他把衣服拿给魏蓝,魏蓝扯过来盖在脸上。

“你要不要再睡会儿?”

魏蓝想翻身发现自己浑身疼的要死,她把衣服扯下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遍布吻痕,气急败坏的把衣服甩到姚望脸上。

姚望用手指戳了戳魏蓝脖子上的红晕,“涂点粉盖一盖”。

“盖你大爷!”

姚望呆呆看着桌子上空了的啤酒瓶,想不清楚他们昨天是怎么滚到床上去的,他就记得魏蓝一直在喊疼,结果他们还是做了很久很久。

魏蓝洗完澡出来就要走,他看着她觉得她现在挺弱的,没有平时那种伶俐的气场也没那种高雅端庄,特别生涩。

“你休息会吧,吃点东西再走。”

魏蓝看到他煮了一碗泡面放在桌上,里面有个荷包蛋,还冒着腾腾的热气。她手机没电了,家里一定找她找疯了,这是第一次她没有打招呼的夜不归宿。

“不吃了,走了。”

姚望送她到路口魏蓝打车就走了。他说要送她回去她不让。他回家打开房间的门,扑面而来的都是魏蓝的味道,床上还有些许她的发丝,他靠着床边坐了下来,吸了吸鼻子。这感觉就像自己掉进了深海,前后左右都抓不到东西,四肢伸展开来,只有被海水包围着,一点点缓缓下沉,离波光粼粼的海面越来越远,闭上眼睛,只能听见海的声音。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对魏蓝产生某些念头,他也想不清楚了。是去年冬天,还是春天里她主动叫住他,还是说这些日子里相处的某个时刻,想来想去还是算了,就是想清楚了也没用。

4.

从那之后魏蓝没有再联系过他,偶尔有信息进来,他怀着一丝期待去看看信息,看到是垃圾信息就删了。一个星期过去了他们都没有发过一条消息。这天晚上他实在是睡不着,他编辑了好半天删了些写了删最后还是简单的几个字发了出去,

“你还好吗?”

没几分钟手机就亮了起来,魏蓝回复他

“还行,手不小心烫伤了,休息了两天。”

他直接拨通了魏蓝的电话,听到她的声音觉得心里好受了很多。

“你手怎么搞的?”

“不小心烫了一下。”魏蓝轻轻说,“不过不严重,好很多了。”

“怎么烫的?”

“哦,我就煮面的时候烫到了手。”

“你可真行啊”。

“没你行” 。魏蓝这话听不出来是反驳还是别有用意,但他总感觉是在讽刺自己,马上就联想到那个晚上,零零碎碎的画面让姚望脸上一阵发烫。就这样两边都安静下来,直到魏蓝说了句:

“你想我去你家吗?”

“啊?”

“我有点想了。”

“来我家?”姚望脑子还没转过来,魏蓝没回话,叹了口气就挂了电话。

姚望开了瓶啤酒站在窗前喝,樱桃味道的啤酒已经断货了,喝冰啤酒的季节要过了,夏天要结束了。

他在想魏蓝是现在想来他家吗?还是想和他做?清醒着做?这算炮友吗?

秋老虎还是很厉害,下了几场雨,几天后又热了起来。姚望听着蝉鸣趴在床上打游戏,想把凉席撤了,突然想到魏蓝说过很喜欢这个凉席。他给魏蓝打电话,“你来我家吗?我在路口等你”。

姚望之前不是没有碰过女孩子,从小女孩都对他追星捧月的,碰上特别漂亮的女孩,他只觉得好看,就是提不起太大的兴趣。他还怕自己硬不起来先灌了两瓶啤酒,然后跑到路口的小药店里买了一盒避孕套,进去的时候他不太好意思,但还是冷着张脸,结果老板什么也没问。

不过那些复杂心情在他抱着魏蓝把她压在床上亲的时候就都不存在了,他看到魏蓝那双眼睛还是那么平静的时候就有点生气了,说你能不能别那么看着我,魏蓝说我在这儿都能听见你的心跳。

然后他不说话了,一直没再说话,任凭魏蓝怎么叫他。

他们折腾了一下午,太阳都快落山了。魏蓝侧身躺在上次躺过的地方,电扇在头顶吹,姚望头上还有层细细密密的汗没落,他凑过来从背后搂着她纤细的腰,问她还好吗。

她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魏蓝不明白为什么做的时候两个人就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尤其是姚望,恨不得把她捏碎了揉进身体里。

“你为什么要和我上床啊?”

“就是想啊。”魏蓝看着天花板发呆,然后翻身躺到姚望怀里,“和以前感觉不太一样,不过挺舒服的”。

“你以前找的都是年纪大的吧。”

魏蓝踹了姚望一脚,“你说话给我注意点啊姚望”。

姚望就笑了:“那你后悔当初给我六百块钱吗。”

“那可是压岁钱,是长辈对晚辈的美好祝愿。”魏蓝坐起来温温柔柔的揉了揉姚望软软的头发,姚望本来想反驳什么,可是他仔细想起来自从遇见魏蓝那天起,自己的生活真的变得好一些了。

“其实我好多年都没收到过压岁钱了”他顺势躺在魏蓝腿上。

“为什么?”

“太混了,家里人都不喜欢我吧”。他一直认为自己对这些没什么感觉,但他躺在魏蓝腿上被魏蓝环抱着,突然就觉得委屈。

魏蓝用一只手轻轻摩挲着着他的头发,软软的看着他。姚望被她看的受不了,只能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去给她买点东西吃。

“不想动,煮泡面吧。”她指了指灶台下面那一箱三鲜伊面。

姚望接了水倒进锅里开了火,从冰箱里拿出来两颗鸡蛋,他背对着魏蓝站着等水烧开,修长的小腿笔直的站在地板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肉。他咬开包装袋把面放进去,等煮散开些又用筷子搅了搅,魏蓝看着他煮泡面的动作觉得姚望闭上眼都能端碗面放她面前,自己煮个面都能把手烫了,真是人材。想了想就撇了撇嘴,穿上姚望的拖鞋跑到他旁边看着。

从夏末到十二月底,他们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在姚望那个小房间里。

凉席收起来了,入冬后魏蓝又从自己家拿了床厚厚的褥子铺上来,姚望说他睡不惯这么软的,像是睡在棉花上,起来浑身没劲儿。 魏蓝执拗的把床单再铺上说自己睡的惯。姚望随口说了句反正你从来都不在这过夜。魏蓝除了第一次喝了酒那晚留下来睡过一晚,从不在这过夜,都是做完了躺一会儿就走。

他一开始觉得自己像是被嫖了,时间长也就习惯了。

后来魏蓝买了很多日用品放到姚望家,拖鞋,杯子,牙刷,自己常用的护肤品还有一些简单的衣服。他不明白魏蓝从不在这过夜,放这些用不到的东西是为什么。

周末的时候魏蓝发信息说来找他,他在店里忙的走不开。姚望对电脑手机都懂得多,加上他手艺很利索,找他的人很多,加上经常有人带着来,老板看了特别高兴,给姚望说过完年要给他涨工资。

他告诉魏蓝他在店里,晚点去接她。他还在低着头看电脑,给客人说你硬盘坏了换个硬盘就好,丝毫没有注意到已经走进店里的魏蓝。小王倒是一眼就看见了魏蓝径直走进来,魏蓝笑着冲他微微点了一下头,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小王就咳嗽了两声示意,姚望抬头顺着他的眼色看见了魏蓝,紧绷的一张脸才有了点笑意,“等我会儿,我马上好。”

她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没一会姚望把东西收了收跑到小王面前小声说:“老规矩,老板要是来了说我闹肚子。”

小王点点头,又扯住他,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他说谈个屁,头都不回就跑出去了。

两个人并排往家里走,魏蓝的手机又响起来,最近几次老会有电话打给她,她很少接。打得不耐烦了她就接起来说两句就挂了。

“不接吗?”

“嗯。”

他在心里想了想大概,也没有问出来。

回到家他把魏蓝按在墙上亲,手刚伸进魏蓝的毛衣里就冰的魏蓝一哆嗦,他两忍不住都笑了。他们躲在被窝里脱了衣服想等暖和一会在做,北方屋子里有暖气,没过一会魏蓝的脸就泛红了,然后姚望就去亲他,亲着亲着他们又做了起来。

姚望想,他们之间最单纯的吻也就是夏天一起喝啤酒那个晚上了。

两个人都快差不多的时候,魏蓝的手机响起来了,开始两个人都没管,接着又响,魏蓝就推着姚望说等一下。姚望没打算停,魏蓝没办法就按了拒接。可好死不死的又响起来,姚望深吸了口气停了下来,魏蓝准备再次挂电话的时候被姚望夺了手机说“接吧”,然后按了接听放在她耳边,虽然他很不情愿,也没办法,只能停下来等她。

她听着对方说话,姚望就居高临下的看着身下的她

魏蓝,浑身泛红,雪白的胸和平坦的小腹,怎么打量都看不够,他用力捏了一下魏蓝的乳尖,看她忍着痛做出一个“滚”的口型露出了坏笑。

他听着听着电话内容又皱起了眉。

“现在没空,下次我约你吧。”魏蓝说完这些说了拜拜就挂了电话。

“追求者?”他一下就把魏蓝撞的出了声。

“嗯。”

“你喜欢他吗?”

“同事介绍的。”魏蓝没正面回答他。

“你会和他谈对象吗?”

“不知道”。

“哦。”姚望没停,压在魏蓝身上动的越来越狠:“他知道你现在正在和别的男人上床吗?”

她把嘴上的呻吟咽了下去,一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姚望,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他不说话了,没在继续做下去。他起身在她身边躺了一会,把魏蓝露出的肩膀用被子盖住,然后起来拿上衣服去洗澡。

“你真的很没劲。”他对魏蓝说。

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魏蓝已经走了,房间里空落落的,好像她从没来过一样。他觉得有点冷,拉开被子躺进被窝里,劈头盖脸来的全部是魏蓝身上的味道,他索性用被子把头蒙进去,感觉像快窒息在海里。

那天起他们再没见过面,连一条信息也没发过,就这么到了过年,买不上车票,姚望想想就不回去了,年三十那天,姚望给家里打了通电话。

他给他爸爸妈妈说他现在挺好,有住处,有稳定的工作。老板同事都很照顾他,他也再没打架闹事。

他爸妈在电话那头听着特别高兴,问他钱还够不够花,不够了就给他打一些。

他说够,自己还存了些钱。他爸问他下次回来能不能把女朋友领回来。

他就笑笑说好,喜欢他的小姑娘特别多。明年就带一个回来。

姚望挂了电话就坐在床上看电视,手机里都是拜年短信,他也没心情去看,快傍晚的时候小王给他打电话,说有东西给他,他拐出了胡同就看见小王在路边站着,小王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红包递给他,姚望没去接,疑惑的看着他。

“老板说今年赚到钱了,包了两个红包给咱们,拿着吧!”

说罢就塞给了姚望。

姚望对小王说谢谢,问他要不要到家里坐坐,小王摆手说还要赶回家吃年夜饭,姚望就没再留他了。回家路上他心里还有点高兴。他回家拆开红包,看到整整齐齐六张红色的一百块钱,愣了好半天。他拉开抽屉看到要还给魏蓝的六百块还安静躺在那儿,又这么过了一年。

他早就知道魏蓝其实根本没在意,再说他现在就是还了钱他俩也清不干净。

他打开冰箱看到还有魏蓝买来的速冻汤圆,煮了一锅自己都吃了,撑的自己难受。跨了年之后他就睡了,半睡半醒的,胃里一直翻江倒海的难受。今年冬天一场雪都没有下,干冷干冷的。他是真的有点想家了。

5

姚望的老板老家有事回去了,店里留两个人也不是很忙。他和魏蓝没有再见过面,所以晚上他基本都去离家不远的酒吧上班。

姚望下班耽搁了一会儿,进酒吧里发现已经座无虚席,他才想起来今天是情人节。他去后台脱外套的时候往外面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坐在吧台嘴里咬着吸管的魏蓝,身边还跟着一个男的。

她穿了一身黑色,巴掌大小的脸上一双上挑的眼睛看着更加深不可测,粉色的嘴唇勾勒出一抹微笑,清纯又妖冶。

她应该是看到自己进来了,丝毫没有避讳的看着自己这边。

姚望想要不要打个招呼,看到她身边男的一脸谄媚的样子就没了念头,几桌人都喊着要点东西,他拿着单子赶紧跑过去。有几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是这里的常客,她们都认识姚望,看到姚望来了她们就招呼他过去。

“小帅哥今天唱吗?我们都等你好几天啦。”

“不唱也成,坐下来陪我们喝两杯。”

“就喜欢听你唱歌,我再加一百,你专门给姐唱首行不行?”

那女人翘着二郎腿抽着烟吞云吐雾的全部吐到姚望的脸上,姚望吊着一张脸,但还是勉强做出让人看着不那么难受的表情,“不好意思啊,今天太忙,唱不了歌。”

其中有个女的想去拽他胳膊坐下,他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抬起了自己的手放到身后,对方尴尬的坐回了座位。

“服务员,”魏蓝抬起手晃了晃,就在他身后,“我点酒。”

姚望很不情愿的走过去,走到魏蓝面前,看着她喝的微醉脸上挂着的红晕,看着他旁边那个该死的男人手搭在魏蓝肩膀上,她还扬起脸直勾勾的看着他,脸颊潮红,媚眼如丝。姚望咽了口气,后悔起来为什么今天要来这儿上班。

“姚望,给我推荐款酒呗。”她笑着的娇俏,“上次我们喝的那个樱桃味道的酒是哪一个?”

“你喝杯鸡尾酒吧。”他不冷不淡的说。

“魏蓝,你和他认识啊。”那男的抬头看了看姚望,又看看魏蓝,魏蓝没搭理他,给姚望指了指身后的一桌人,“带朋友来给你捧场来了,没想到你还会唱歌。”她垂下眼睛,再想看眼前人的时候,对方已经走到别处了。

“姚望在这儿唱歌?”魏蓝问吧台前正在调酒的男人。

“我们这里本来是有驻唱的,偶尔驻唱来不了他就去唱,一般都提前通知。”他小心翼翼把蓝色液体从小容器里注入高脚杯中,“不过他唱的是真好,很多客人听,有时候多的都要加钱,他一晚上只唱三首,老板也想留他。可这小子是真的刚,绝对不会多唱一首,他不想唱的时候一首也不唱。”

“那你们老板不给他开了。”她旁边男人开口。

“老板指着他能多赚点钱呢,就那小子一张脸,就是啥也不干往这儿一站就行。女的一多,男的不也就多了嘛。”

对方把一杯层次分明的蓝色鸡尾酒递给魏蓝,指了指不远处的姚望,

“勒曼湖。他送你的”。

“哥哥,你今天会唱歌吗?我点一首专门唱给我好不好!”。 年轻女孩一脸痴迷的冲着姚望喊,魏蓝回到一堆朋友的座位里,自己闷着喝了很多的酒。

场面越来越热闹,气氛特别好,摇滚音乐让场内每个人看着都那么躁动。唯独姚望,他冷冷的在远处看着她和朋友们大笑着说话,魏蓝偶尔看向自己的眼神意味不明。

这时候魏蓝突然起身来到他身边,拽着姚望来到自己座位前,她六七个朋友直直的看着他两,魏蓝坐下的东倒西歪还不忘扯着姚望的手说,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我弟。”

在场人哗然。

“什么?”

“你什么时候有弟弟”

“亲弟?表弟?没见过啊”

“行啊魏蓝,有这样的弟弟不早点带出来。”

.......

姚望感觉肚子里有团火快要把自己烧着了,魏蓝总是能刷新自己对“若无其事”这几个字的认识。

“你还会卖唱啊。”魏蓝调侃的语气让他心里有点膈应。

他握紧了拳头,后牙槽都咬的发痛,但还是弯下腰凑近魏蓝耳边和颜悦色的说,

“我不仅会卖唱,我还会卖身。”

魏蓝抬起头狠狠瞪着他,站起来从包里掏出来几张钱甩到桌子上,红着眼睛说:

“这些钱够听你唱首歌吗?”

她朋友都不知道现在的局面是怎么回事,看热闹一样看这两个人,姚望看都没看桌子上的钱一眼,他们又站成对峙的姿势。

姚望压低着嗓子:“你想听我唱歌不用给钱。”

他心里想着着,这是最后一次了。

姚望转身走上了台,他给驻唱歌手说了几句话,又给后面伴奏的人说了要唱的歌。

台下渐渐安静下来,姚望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坐了下来,调整话筒的时候,台下那些人像是明白了什么,有尖叫的有鼓掌的,他歪着头想了想,还是开了口:“这首歌送给台下一个女孩。”有人开始起哄,他目光淡漠地扫过台下的男男女女,最后锁定在魏蓝身上,苦涩的笑了笑,

“姐, 情人节快乐。”

魏蓝的眼神突然就暗淡了下来,酒也醒了一半。

音乐响起,魏蓝还没缓过来,只听见姚望一开口时候台下的呼喊声,现在全场都静静的听姚望唱歌,没有人说话。

“只想抱着你的背脊不想放。

为何美的东西总叫人感伤

只怕你每次转身

我会以为看见明天的艳阳”

也许云落泪了风会吹干她

可是风叹息又怎么安慰呢

你说就随她去吧

叫我如何放得下”

他在舞台上和平时不太一样,不像他年纪那般稚嫩,虽然游刃有余,但唱到最后自己的声音还是微微颤抖。魏蓝就在台下注视着自己,清清淡淡的脸没多余表情,可多看一眼就能让他心神散乱。

台下欢呼鼓掌,姚望起身走下台找到老板说自己有事要先走,今天的工钱不用算。说完就飞快离开了酒吧。

魏蓝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了,连忙追了出去。姚望一双长腿走的特别快,魏蓝小跑着跟上,去拽姚望的手,却被他甩开,他脚步没停反而越走越快。

魏蓝只好抓着他的手腕不敢松手,紧紧跟着。

出了酒吧冷意扑面而来,魏蓝手拽的更紧了。快走到家路口的胡同口姚望停下来,再一次甩开了她的手。

街灯昏黄,二月的晚上还是很冷,场景很像他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

“姚望,你怎么了?”她声音有些哀求。

而姚望也终于忍无可忍,“魏蓝,你试探够了没有。”

魏蓝突然变得没了底气,抓着自己的手也松开了。他们从认识到现在都没有牵过手,姚望低头看了看她松开的手笑的很嘲讽,“别再和我玩你欲擒故纵的把戏了。我一点也不想做你众多备胎里的一个。”

“姚望,我没有把你当备胎。”她沉默了一会儿说。

“哦,我懂了。”姚望把额头前的刘海往两边捋了捋,“原来我顶多算是个炮友,连备胎都不算。”

魏蓝闭上眼吸了口气,觉得简直不可理喻,“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你说吧。”

魏蓝往前走了几步,对姚望说先回他家再说吧,姚望没动,他想魏蓝和他回家除了能做爱还能干什么,想想就觉得可笑,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我不想再听你说话了,你回家吧,魏蓝,我说了我不喜欢你那些弯弯绕绕的把戏。我不需要炮友。”

她不敢置信,对上他清澈的眼睛里面都是冷漠和讽刺,魏蓝看了很久,确定了从里面再找不到什么情绪后,她才把所有话都压了下去,努力恢复了平淡的神色,“好”。

姚望站着那没有走也没有看魏蓝,心里觉得痛快多了,看着伶牙俐齿的魏蓝沉默了,但自己却没有一点胜利的喜悦。

魏蓝忽然退了一步:“你回去吧。我先回去找我朋友。”

姚望死死的盯着她,压抑着满腔怒火:“你还要回去?干什么啊?你就这么忍不住?把自己喝多了找人上床吗?”

他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魏蓝一巴掌甩到他脸上,不重不轻的。

他成功激怒了魏蓝。

“就算是也轮不到你来管我吧?成年人有成年人的消遣方式,你不懂吗?就算你不乐意,我找别人陪我可以吧?你以为都纯洁的跟你似的,上了床就要谈恋爱吗?小朋友你太天真了吧?”

果然魏蓝一开口就不负众望。眼前的她神色冷漠,一身黑色像是要隐匿进黑夜里。

魏蓝又扳回一局了。

她可真厉害,能一边冲你笑,一边不动声色的在你们两个人之间筑起来高墙,三言两语让人交了心透了底,还心甘情愿的画地为牢。等你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她已经准备和你挥手告别了。

最要命的是,你还想着怎么挽留。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用本来就低沉的声音说,“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他看魏蓝没回答,“你回去吧,是我干涉你太多了,是我不对,我以后不再管你的事了。天冷多穿点。一夜情的话记得保护好自己。”

魏蓝听着他这么一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突然又很想哭。

她紧跟上去,死死拽住他的衣角,

“不准走”。

“凭什么?”姚望觉得现在特别累。

魏蓝看着他的眼神既悲伤又可怜,他顿时觉得烦躁起来,

“操,你能不能别这样看我啊?”他骂了句脏话,

“你到底要干嘛啊?”,“我惹不起你还躲不起你吗?你说的对,我小朋友不懂你们成年人,我错了行吗?”他边说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不管不顾魏蓝还死扯着自己的衣角。

他走到家楼下,让魏蓝放开手,魏蓝眼睛通红,死咬着嘴角还是坚决不放,真不知道这个时候她还在和他较什么劲儿。

姚望上楼魏蓝在他后面跟着,他到了五楼开了门看见她还站在门口,彻底生气了:“姐,弟弟错了行了吗?我不就是当初抢你六百块钱吗?给不给人活路了?年纪小就活该被人耍来耍去吗?我还给你!你都拿走!”他力气很大去拉抽屉,结果抽屉被拽到地上,钱散了一地。

魏蓝深呼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彻底没了气势,没了伪装也没有粉饰太平,通红的眼里都是血丝,一颗硕大的泪滴就从眼眶里流出来,沙哑着说,“对不起”。

姚望对上魏蓝的眼睛愣了愣,他心里又慌又乱,有些后悔说了这么重的话,可是事情发展成这样他也说不出一句好听的话来挽回了。

他转过身不想看魏蓝,可突然被她从身后紧紧抱住,动弹不得。

他心里咯噔一下,

自己又输了。

6

可能是因为争吵的太累,他们第一次什么也没做就那么躺在一起,但是他们谁都没睡着。姚望分给魏蓝一只耳机,谁谁谁点给谁谁谁表达心中爱意的,女主播说完就放起了歌。魏蓝问姚望晚上在酒吧唱的那首歌叫什么名字,姚望说不然现在再点首歌给你。魏蓝撇撇嘴说睡觉。

春末的时候姚望用自己的积蓄买了辆摩托车,虽然魏蓝现在不拒绝他送她回家,但是他也只能送到她家路口。有时候姚望会去接魏蓝下班,有几次撞见和魏蓝一起出来的同事,魏蓝就大大方方说这是我弟,和在酒吧那次一样。

魏蓝的母亲和继父今年催她催的特别厉害,隔三差五就在她面前说女人一定要嫁的好,找个好男人,学历高家世好工作稳定的,谈男朋友赶紧领回来给家里把把关。魏蓝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有天他们在家看电视的时侯,魏蓝接了个电话。姚望躺在床上听不清她说什么,只一个劲说好,挂了电话穿衣服就要走。

姚望送她到胡同口就看见她们家那辆奔驰停在那,后来一个月魏蓝都没有再来过,他找她她就推脱说忙,姚望心里不舒服,他从来没有拒绝过魏蓝。

他们再见面的时候一年又快要过完了,姚望想和魏蓝说说话,但是魏蓝好像很不在状态,两个人躺在床上没话说,变得特别尴尬。姚望凑到魏蓝耳边说我亲你吧,她摇了摇头,说:

“我家里叫我元旦回去相亲。”

“哦。”

“对方是个大学教授。”

“那挺好啊,有文化,和你挺配。”

“姚望,你太年轻了,很多事情你不懂。可能现在你不觉得有什么,我二十五岁,你二十。可是我三十岁了,你才二十五。”

姚望扯着嘴角冷笑了笑,“你为什么要给自己找这么多无聊的借口。你自己不觉得好笑吗。”

“好笑吗?”

“你就是着急摆脱我,也别拿我的年纪说事儿。”姚望有点不耐烦了。

魏蓝狠狠瞪着姚望,眼眶又开始发红。姚望没去看她,只听见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

魏蓝这个人,连生气都不会有什么情绪外露。

他记得去年也是这个时候他们闹的很不愉快。

今年过年他依然没有回家,他成了最后留在店里的人,小王走前试探性的问他,蓝姐呢?

他摇摇头说不知道。

小王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他说老板给的。

“今年还有?”

“是啊,好好干吧!”说完小王就走了。姚望打开红包抽出来看,和去年一样崭新的六百块钱。

关了店后姚望就去了酒吧,年三十的晚上酒吧的人寥寥无几,只有些小年轻跑出来聚着喝酒。他坐在角落点了很多酒,老板说他大过年的都不回家,就送了他很多吃的。隔壁桌的几个人叫他一起玩游戏,他没拒绝,结果自己一直输喝了很多酒。后来旁边的女人怎么就靠在自己怀里他都不知道,姚望眼睛都没睁就问:“你多大了?”

“二十五。”

“那你不回去相亲。”

“我相什么亲,什么年代了。”

“哦,那你有喜欢的人了”。

“是啊,喜欢你啊”。

姚望突然感觉自己嘴唇变得湿润,睁开眼就看见对方和自己脸贴脸,想把舌尖伸到自己口腔中。他本能似的一把推开了她,姚望头皮发麻,一股恶心的感觉从胃里涌了上来。他踉跄着冲到洗手间去吐了半天,一直吐到没什么好吐了,喉咙里只有胃酸的味道。

他想到魏蓝,还有那年他两带着樱桃啤酒味道的吻,差点哭了。

他很想回苏州,可是又怕回去了就不想回来了,魏蓝想找他就找不到了。

二月十四那天店里开门,姚望睡到中午才起来,小王看他眼睛都睁不开头发还乱七八糟的样子笑他今年又没对象。他说不一定,说不定他今天就有对象。

他正在修手机,兜里手机来了条短信,他懒得去掏,等他修好手机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他打开看到是魏蓝的名字,她说我来找你了。

他对着隔壁小王喊了一声骑上车就跑,小王追出来的时候人已经跑没影了。

路口没有人,他从胡同口绕进来,果然魏蓝在他楼下站着,在楼下平房和那个捡垃圾的老头儿聊天。这天阳光很好,魏蓝脸上挂着笑,穿了一身白色套装,丝袜配着银色高跟鞋,因为承重高跟鞋后脚踝那处细骨显得格外明显,显得魏蓝本就无肉的脚腕更细,一手就能握住。

他从没有见过魏蓝这样的打扮,让姚望迈不出去步子。

“怎么了?”魏蓝问他。

“你太好看了。”姚望站在那里说。

其实他脑子里想的是,她或许是要去见相亲对象,一起过情人节。

这样的魏蓝是不属于他的。

他走近了,闻到魏蓝身上的味道,他揣在口袋里的手死死的握着,指甲在手掌上磕出了印子。

连这个味道都不是他的了。

“你相亲怎么样啊?”他问。

“就那样。”

“你要和他结婚吗?”

“哪有相个亲就结婚的。”

“他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想去拉她的手。可想起来他两没牵过手,最后还是拉住了她的袖子。

“去我家吗?”

魏蓝看着地上,不看他,过了会把袖子抽了回去,“以后不这样了。”

姚望把手掌都搓红了印子也没淡下去。

“你为什么和我上床。”

“喝多了。”

“之后的呢?”

“因为挺舒服的。”

他觉得魏蓝现在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他了。

“总之没爱过我,是吧?”他靠近了些对魏蓝说:“换别人行吗?”

“姚望你走吧。”她什么问题都不答,张嘴就说了这个。

姚望笑了:“我去哪儿?”

“随便,离我远点就行。”

“可这是我家。”

魏蓝张开嘴呼气,吐出的哈气缭绕着,让他越发的感觉他摸不到魏蓝了。

“我走了”

“就是不要我了呗。”他对着魏蓝的背影说。

魏蓝没有停下脚步,眼看就快在他视线里消失了。他看着魏蓝的背影喊了一句让她等一下。

“我把钱还给你”。

这次魏蓝什么也没说等了。

他回到屋子里从抽屉里拿了六百块钱,下楼把钱递给魏蓝,魏蓝接过来装进口袋,他们就各自朝两边走了,谁都没回头看一眼。

7

这三年里姚望只回过一次家,在家里呆了两个多月。

老家的人都说姚望长成大小伙子了,长开了,越来越好看了。他每天都在家里吹空调看电视,吃家里做的饭。和以前玩的好的那些朋友见过一次,已经聊不到一起去。对方觉得他从城市回来就端着个架子,他觉得他们太粗俗。当初甩了他的那个女的见姚望回来了找过他一回,说她后悔了,当初是瞎了,姚望比他男朋友帅那么多。姚望连一个“滚”字都不想多说。

“我有对象了,还在南阳等我”。

他回去的时候他爸妈不想让他走,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谁也没在南阳等他,非要说只有自己的工作。

他坐了一天火车,到了南阳已经是晚上了。

他回家的那条路正好路过他们第一次见面那个街,这次他前面还是走着一个姑娘。他多希望这个姑娘出现的时间能和魏蓝对调一下,可他又想,如果那年遇到的是这个姑娘,恐怕人家看他的样子也不会理他。更别说给他六百块钱压岁钱。

老板挣到了钱,开了分店,说让姚望去管,他拒绝了,他说自己不喜欢那边人多,老板没勉强他自己乐呵呵跑去管分店了。姚望是对这儿有感情,他的屋子,又窄又长的胡同,还有酒吧认识的几个朋友。

他骑摩托车总能路过电视台门口,后来才听说魏蓝已经调到新闻栏目里了,不用再去跑民生类杂七杂八的小新闻了,多了的他也听不懂,他朋友说二十七能干到这个位置很牛逼了,上了好几次电视,他才知道魏蓝过得很好。

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结婚。

这天姚望的老板请两个店的伙计们吃饭,地点就定在市中心才开没多久的一家浙菜馆子,姚望和同事们走进去的时候大家纷纷感叹店面的装潢雅致,颇有几分情调。灯光是暖黄色的,大厅中央有一座遍布荷花的水池,绕过去往里走,坐席和坐席之间用竹帘隔着。姚望他们落座后旁边一个小伙在他耳边说,今天老板真的是出血了,这地方不便宜。姚望笑了笑靠着椅背摆出了一个悠闲的姿势,无意间隔到帘子听到对桌的谈话。

“几年了,从第一次见你我就关注你,除了名分,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你好好想想,你一个女人活的这么累做啥?”

又是一个结了婚还出来撩骚的。姚望扯着嘴冷笑。

“你年纪也不小了吧,再过两年想找好的也找不到了。话说回来,你们记者这行又累又没前途,跟着我保证你后半辈子舒舒服服。”

姚望听到这里就蹙起了眉,他想看看对方的长相,可帘子挡着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人影。

“李先生,承蒙厚爱。我想咱们还是谈谈今天采访的事情吧,毕竟陪您吃这顿饭也是我的工作,工作时间还是不要聊私事比较好。”

对方冷淡的说话方式和声音简直再熟悉不过了,但姚望不敢信,恨不得把脸贴在帘子上看个仔细。

“干嘛呢小姚?”

他被老板一声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老板让他去门口接小王,他经过隔壁的时候眼睛都要望瞎了还是看不见里面的人长什么样。他没走到门口就看见小王来了,两个人顺着走廊往里走的时候小王突然指着前方说,

“我去,前面那个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姚望怎么会不认得。那个女人一头海藻般的长发穿着一黑色包臀裙走的摇曳生姿,正引着两男一个女往里面走。

姚望根本无心吃饭,他竖着耳朵努力听着隔壁的动静,除了酒杯碰撞的声音还有男人吹牛逼,反正他也听不懂,他只想听魏蓝声音。

“魏小姐真不愧是王牌记者,是不是啊老张,你可真会培养人才。”

“哪里哪里,人家自己争气,来来来,快敬李总一杯”

······

“呦,魏小姐酒量可以啊。我得再敬你一杯。”

“不了李总,我不太会喝白酒。”

“怎么会呢,哎老张我手下要多些像魏小姐这样的人才就好啦,看着养眼,酒量好,身材又好,哈哈哈哈活儿也好。”

“哎呦这话不敢乱说啊李总哈哈哈哈”

“业务能力好,活儿好嘛,对不对”。

“是是是活儿好哈哈哈哈....”

“来啊,再陪我喝一杯。”

“....别这样李总,您先放手好吗?”

姚望听到这里听不下去了,嘴里骂了一句脏话,摔了手中的筷子就冲了出去,这一连串的动作快到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听见隔壁女人的尖叫和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姚望这二十多年里,从没见识过自己真正狂怒的样子,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发起疯有多可怕。

姚望扑进包房里的时候,所有人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只看见魏蓝眼尾泛红隐忍着表情,被旁边油腻的中年男人拽着一只雪白的手腕另一只手不安分的在她穿着丝袜的大腿上摸着。他认出了那个男的,就是一年前和魏蓝一起上电视的那个房地产老总。魏蓝一边抬起手腕想挣脱脸上还带着一丝尴尬的笑,却显出一副欲拒还迎的样子。那男的大概也这么想,反而越来越来劲儿,直到姚望发疯一样地冲上去把他掀翻,他像个蛤蟆似得翻着肚皮站都站不起来。后面那个男的想拿酒瓶砸姚望,被姚望巧妙地躲闪了过去,酒瓶砸到地上碎了一地,有个女人吓得尖叫了起来,姚望骑在他身上疯狂揍他,每一下都下了狠手。

房间里两个中年男人拉都拉不开,用脚踹姚望也没拦得住他,魏蓝反应过来后死死从后面抱住姚望,姚望的老板和同事都在门口看呆了,他们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姚望。

他们一直觉得姚望是个很淡漠的人,没有特别的喜恶,也不对什么事情有过分的激情。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所以他今天这样真的太反常了。等小王最先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几个人匆匆上去拦住其他人,迟到的服务员和保安才冲进来。

姚望终于被拉开,他们看到那个李总的脸已经肿成猪头,满脸都是鼻血。保安拿对讲机汇报情况,顺便压住了还在挣扎的姚望。那个男的满嘴脏话说他要报警,吐一口吐沫都费劲,颤颤巍巍被人扶起来擦脸上的血。

“他娘的这个小子是谁。”

四下都沉默了起来,所有眼睛都看着姚望,又看着魏蓝。

而姚望只死死注视着魏蓝,她满脸都是眼泪,受惊似的看着自己。

他只要看见魏蓝哭,杀人的心都有。

“你他妈管我是谁。”

姚望压根就没打算说自己认识魏蓝,他对着魏蓝摇了摇头,示意让她什么也别说。

很快警车来就把他带走了,他安安静静的坐在警车里,一句话也不说。小王在他旁边坐着,想问他些什么,可是又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魏蓝第二天没去上班,她上司也让她不用着急去上班,其实她都明白,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如果说前两年自己三番五次的拒绝已经算埋下了种子,那这次就是导火索,只是没想到闹的人尽皆知。

她母亲和继父一直盘问她是不是和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魏蓝听着不三不四这个词觉得很刺耳,说他不是不三不四的人。

她母亲一听就着急了,问他是什么人,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魏蓝的继父说,“魏蓝,你从来没给家里惹过麻烦。这次的事情我得上门去给那个刘总道歉,你能不能把事情说清楚。”

魏蓝觉得很无奈,很久也没说一句话。她又想了想自己的继父是林业局局长,这事儿或许只有他可以处理。

“叔叔,这件事我没错,姚望也没错,是那个刘总对我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说了不该说的话。”魏蓝说的很严肃,“只要他不报复姚望,我和姚望绝对会保持距离。”

她继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点点头,又试探似的问了一句,“你这朋友不是男朋友吗?”

“不是。”魏蓝早都料到他的担心,“放心吧,你们之后安排的相亲我肯定去。”

姚望被拘留了几天就放出来了,一切都是风平浪静的样子。他出来的那天是老板和小王来接的他,其实他没有想过有人还会管他,他坐在车里摇下车窗,风冲的眼睛疼。他用手托着脸抹了下眼睛。

本来他都想好了,在里面呆几年,然后就回苏州去,再也不回来了。

老板给他说以后做事情别那么冲动,什么仇非要把人往死里打。

姚望没说话,他闭上眼睛想到那天一屋子的人都在侮辱魏蓝,想到那个男的该死的手和一脸猥琐的笑,想到最后魏蓝脸上潦草的眼泪,他真的杀人的心都有。

到了十二月底,这一年又快熬完了。魏蓝去找姚望那天是元旦,他正蹲在地上擦他的摩托车,他听见身后有很轻的脚步声,但他懒得转头去看,也可能他根本没有在意。直到那个人站在他身后不动了,他转过身才知道身后站的真的是魏蓝。

“你怎么来了?”他问了一句,把抹布扔进水盆里,自己走到水龙头那去洗手。

魏蓝看着他刚刚站起来的时候眼里闪过一瞬间的喜悦像是四年前刚成年的小孩。

又觉得他已经长大成人。干净,挺拔,又漂亮。

“我怎么能不来,那不是显得我很没良心。”

姚望的动作停了一下,他把水龙头拧上,拿旁边挂着的毛巾把手擦干净。他看魏蓝一直把手插在口袋里,随口问了一句冷吗?她点点头,姚望转身进去给小王说了几句话,小王跟出来看见了魏蓝,冲魏蓝打招呼,魏蓝回给小王一个浅浅的微笑。

姚望带着魏蓝在路口小卖部买了在电饭锅里温着的牛奶,魏蓝用它来暖着手,“你头发什么时候剪的?”

“出来以后就剃了。”

她打量着姚望的寸头,想这么冷的天头皮在外面会不会冷。

“这个发型能让你以后打架显得更生猛一些吗?”

“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比如呢?”

“你结婚了吗?”

“没有。”

“有男朋友吗?”

“没有。”

“那和我回家吗?”

魏蓝把已经凉了的牛奶扔进垃圾箱,“我就这么点用是吗?”

姚望摇了摇头,把手中的牛奶一饮而尽。

“你想来找我就来吧,我们和以前一样。你不想来也没事,我不缠着你。”

天黑透了,姚望把被子往上拉了一点,把魏蓝裹得严实,然后问她:“你不回家?”

魏蓝把胳膊伸出来,其实她很热,被窝里两个人贴在一起更热。

“不想动。”

“你今晚要在我这过夜?”

“嗯”,魏蓝转身抱住了姚望,头埋在他胸口里。

他们在床上看跨年晚会,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姚望抱着魏蓝亲,把她弄湿了就又进去。他听到电视里倒计时,伏在魏蓝耳边,喘着粗气说,“我们做了一年呐。”

魏蓝的额头抵在他肩膀上嗤嗤的笑。

做完晚会早都结束了,放起了电视剧。魏蓝肚子饿了,光着身子去开冰箱,冰箱里什么也没有。她回来躺在床上,姚望伸手去摸她,被她推开,

“滚吧姚望,我都饿死了你还来。”

“那你吃我啊。”

“走开。”魏蓝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掀开被子躺进去。

魏蓝侧躺着,姚望平躺着,被子中间列开一个很大的缝,他拽被子,看见魏蓝露出的肩膀,又给她盖回去。

他关了灯,快睡着了的时候魏蓝问他,

“你没找过别人?”

“以后回家了再找。”

经过上次的事情魏蓝不让姚望再去公司接她,也不让姚望送自己回家。魏蓝不敢光明正大的和姚望走在街上,她怕被看见。

可是一回到姚望那个小屋子里他们就能一丝不挂的抱在一起,她觉得这样挺好,和以前一样。不过姚望不一样了,他长大了。

她让姚望教她做饭,姚望说她吃什么他做给她吃就好,为什么还要学。

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她一时兴起罢了。

她很想记住姚望从小到大吃的味道,魏蓝觉得自己有点贪得无厌。

自己才是个人渣。

8

年底魏蓝越来越忙,除了完成当天的采访,回程路上就开始写新闻稿,听同期声,几乎没什么休息的时间。责编审核稿子后播音,采集视频,她不放心还要看着带的人剪完片子才能走。她这段时间很少回家,有时候住在离单位近的朋友家,多数时间都会去姚望家。

这天她从电视台出来的时候天还亮着,她妈妈给她打电话让她早点回,哪个阿姨的儿子来家里做客了。她知道是什么意思,本来是准备回家的,结果伸手打个了车直接去了姚望那儿。

魏蓝的手机扔在床边桌子上,姚望看见那上面绿灯一直在闪,用手拍了拍魏蓝的头,魏蓝枕着他的胳膊半趴在他身上,鼻尖的汗还没退下,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你手机一直在闪。”

魏蓝没睁眼。

“不接?” 他把手机拿过来看了看,“你妈的电话都不接了?”

"接吧。”

魏蓝没动,姚望按了接听把手机放她耳边,她妈妈在批评她,她就耐心的听着。等她妈妈说完,她就道歉,说自己工作给耽搁了,下次一定再去他们家拜访。

魏蓝挂了电话后把手机放回桌上,姚望把她搂过来贴着自己说,“我以后一定要生个和你一样乖巧的女儿”

“你大爷姚望。”

魏蓝抬起脚就想踹他,他像是早就猜到一样,伸手握住了她的脚腕。

魏蓝乖吗?姚望等魏蓝睡着了就看着她的脸一直想,她要是真乖为什么对他这么狠?他们没有共有的过去,也从来不会探讨未来。那么到底是什么将他们连接在一起,是这几年的不甘和无处挥霍的性欲吗?

最后他摇摇头否定了自己,魏蓝还是太乖了,不然他早带着她回苏州了。

转眼就又到了新年,姚望还是没回家,自己在屋里看春晚,手机里还是一堆消息和电话,魏蓝一条都没给他发,他也不会再想,反正他们从来就没问过过年好。

他今天是在老板家吃了饭回来的,和往年一样收到了六百块钱的红包。快到十二点他又饿了,正准备起火煮泡面的时候有人敲门,他开了门魏蓝在门口说

“你怎么又不看手机。”

说着她走进来,把包里两盒饺子和一些装着饭菜的盒子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谁做的?”

“我。”

“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魏蓝没理他,姚望打开餐盒尝了几口笋干烧肉,嚼了几口表情就变了,看着魏蓝在旁边瞪着他就勉强咽了下去。

他没想到魏蓝会学着做了他们那边的菜,虽然味道不是那么回事,但他还是很想笑。

“以后经常做给你吃吧,多吃几次就会了。”

天还没亮魏蓝就起了,穿衣服要回去。姚望躺在被窝里笑她,说你是不是要在你爸妈醒前回去?

魏蓝说是,抱怨着明明没结婚搞得和偷情一样。

魏蓝走后他翻个身想继续睡,却怎么都睡不着。

也许他和魏蓝就只适合活在那间小屋子里。

魏蓝很忙,一直到三月,中午吃饭都在电脑上看稿子,同事都问她为什么这么拼,她说不拼就得被逼着结婚。

“你为什么不愿意结婚啊,你也不小了。”

“结婚多无聊啊,我喜欢自由。”

同事翻了她一个白眼,说,“今天看见你弟了,原来他女朋友这么漂亮。”

魏蓝转过头睁大了眼睛:“我什么弟?什么女朋友”

“之间酒吧那个啊,来接过你。今天上班路上看见了,骑摩托带着他女朋友,贼拉风。”

“哦,”魏蓝连窗口都没关就直接关了电脑,“我们好久没见了。”

她几天没理姚望,姚望给她打电话也不接,又过了快一周他发信息问她来不来,她回了嗯。

她直接去了姚望店里,小王看着魏蓝冷着一张脸,问姚望怎么了,姚望说不知道。

姚望收拾完东西出来,魏蓝正对着他的摩托车发呆。他把钥匙插在摩托车上,说我带你吧。

魏蓝摇摇头,自己就往前走了,姚望坐在摩托车上看魏蓝,和几年前一样,说走就走了,头都不会回一下,他在或不在或在哪里都和他无关的样子。

他都不知道他们今天是要干什么。

他推着车在后面走,两个人中间拉了几百米的距离,转个弯就看不见了。他到家楼下的时候魏蓝站在楼下等他,他们又一前一后的上楼。

姚望开门的时候无奈的笑笑,为什么他们做爱像在还债一样。

在床上魏蓝捧着他的脸吻她,从嘴唇到脖子,吻他的喉结,然后紧紧抱着姚望勒的他都觉得有点痛,姚望伸手想往她身体里探的时候她松了手,坐在一边没让他继续。

“你要是谈恋爱了记得告诉我”。魏蓝对他说。

“你和我谈吗?”

“说什么呢,你谈了咱们就断干净,再这样挺恶心的。”

“怎么样恶心?你在床上约你追求者和给我说你要相亲不恶心吗?”

“滚吧姚望。”魏蓝一脸不耐烦的转过头。

他是真的很讨厌魏蓝让他滚,她不需要他了就让他滚,她不开心了也让他滚,说不要就不要了,她凭什么。

他握住魏蓝的手腕把她压在床上,另一只手用力地捏着魏蓝的下巴,他能感觉身下的人在挣扎,他觉得他对魏蓝的耐心现在一点都没有了。

“你一边亲我一边让我滚,到底是在为难谁啊?”

“你天天勾着我又说不爱我,你累不累啊”

“我滚的那一年你有好过吗?”

“你把你妈给你介绍的男朋友扔家里跑来和我上床是不是也要怨我?

“你以为你不承认就他妈是不爱吗?”

姚望知道自己气的又上头了,魏蓝一巴掌打他脸上他都不觉得疼。屋子里安静了,姚望靠着墙站着,他看魏蓝还光着身子坐在那,拿起床头的外套给她披上,说了声对不起。

“等你什么时候结婚了我就走,从你眼前消失,这辈子都不让你看见。”

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想好好冷静一下,发现左半边脸连着耳朵都红了。出来的时候魏蓝在对他笑。

“我可能三十岁才结婚。”

他看得出魏蓝泛红的眼尾,在床上做狠了她一流泪就这样。

“那我陪你到三十岁。”

那天他们最后也没做,背对着躺在一起,可谁也没睡着。姚望以为魏蓝会走,他侧过脸看魏蓝还在他身边躺着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他转过来搂着魏蓝,凑到她的后颈上深深的嗅着她的味道,他觉得这味道始终淡淡的缠绕着他。

他张开嘴在魏蓝背后的蝴蝶骨上轻轻的咬了一下。

盛夏到了,姚望在家里装了空调,也没必要再睡凉席,他把凉席卷起来放在墙角准备扔掉。

魏蓝说她舍不得,能不能让她带回去。

姚望笑了,说六年了也该扔了。

姚望十八岁买的这个凉席,他今年都二十四了。

姚望二十二岁的时候说陪她到三十岁,她今年马上就二十九了。

他们也没两年了。

他们第一次在空调房做爱,可是还是出了很多汗。魏蓝双手环在姚望精瘦有力的腰后,用那双美丽又哀愁的眼睛注视着他,问:“你身边有别的女人吗?”

姚望急了,在她下巴上咬了一口,狠狠说道:“我有没有别的女人你不清楚?”

魏蓝撇开目光嘟囔道:“最近是没有,谁知道你前两个月有没有。追你的人很多,别以为我傻。”

姚望总算明白上次魏蓝为什么要跟他闹脾气了,一个聪明人若是在感情里犯起傻来,原本就是没道理可讲的。他发觉自己实在是太迟钝了,她有她的恐慌和说不出口的渴望。她多希望他在她开口前就能主动发觉。

姚望说:“追我的人是很多,可我只有你一个。”

“姚望你爱我吗?” 魏蓝像是有些不清醒的问了一句。

姚望愣住了,然后手又在魏蓝身上忙了起来,顾不上魏蓝疼的呻吟用力的顶进去。他从没从魏蓝嘴里听到过她说爱。

喜欢你的男人也很多,可你只爱我吗?你到底爱过我吗?

他说不出口那个字,也问不出后面的话,他日夜期盼知道答案,但不会有人比他更害怕真相了。他情愿这么糊涂着。

他凑上去吻她,吻着她那双令他神魂颠倒的眼尾,仔细吸吮,魏蓝任由他动作,手不停抚摸着他光洁的背脊。姚望不想说一句话,情愿溺死在这片深不见底的海里。

9

这里很多街坊邻居都知道魏蓝,虽然不常见她。

魏蓝一般都是在黄昏的时候来,早上走,如果白天也在这里呆着的话,那就是在屋子里睡一天。

有些好事儿的大妈看见姚望就问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怎么还没结婚? 姚望都笑笑说那是我姐。

"刚才楼下那几个大妈问我你结婚了没有,要给你介绍对象。”

“她们没问咱两啥关系啊?”魏蓝尝了一口锅里的菜,有些辣了,姚望吃不了,就往里面加了块冰糖。

姚望从店里回来买了菜魏蓝就去做饭,现在魏蓝的厨艺有所长进,姚望也不挑,毕竟都是自己教的。他们两个现在有的时候也不做爱了,就一起吃吃饭,看看电视,听听广播,然后躺在床上睡觉。

和普通人过日子没什么区别,就是出了这个门就像陌生人一样,再无交集。

周六这天魏蓝去参加单位同事的婚礼,是一个小她四岁的女孩,平时一直叫她老师,关系很好。姚望早早来酒店门口等结束后接魏蓝回去,先出来了几个女人站在酒店门口东家长西家短的唠,本身就大的嗓门一提到魏蓝他就能听的仔仔细细。

她们说给魏蓝说过好多男孩都被拒绝了,说魏蓝是条件太好眼光高把自己耽误了,还说她都三十了还不结婚,长这么好不结婚正常吗。

这些话被刚走出来的魏蓝听见了,其实她早都习惯了。

她正常吗,她早都不正常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魏蓝抱着姚望摸着他软软细细的头发,几年前她给姚望说头发留长一点看着乖,打那以后姚望一直留着这种稍微长一点的碎发,和他十几岁的时候一样。

她把手指缠在姚望的头发上,缠了几圈就到底了,她对姚望说,问你个事。

“什么?”姚望埋在魏蓝怀里问。

“上次你要说你爱我,你猜我会不会跟你走。”

“不猜,”姚望从她怀里出来,平躺在床上闭上眼:“成年人的世界哪还有童话。”

“你真没意思。”

“我不用你猜,你承认你爱我我就跟着你,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他侧过脸看着魏蓝,“你承认吗?”

魏蓝不理他。

“你看。”他收回视线摊摊手,“你只信你自己。”

魏蓝伸出手把灯关了闭上眼,她不怀疑她对姚望说一声爱,姚望就能一直和她躲在这间小屋子里。可是这个年纪她还是想要童话,不想得罪家人,不想得罪工作,也不想得罪姚望,她什么都想要,最后想来想去唯一能放弃的还是姚望。

为什么呢?可能觉得这样过不了一辈子。丢了姚望其他的就全有了,自己的理性还真是伟大。

她觉得可能姚望还是要爱的多一些。

这天的会议开到很晚,主要是她在发言,她讲完后手机就响了,她瞟了眼屏幕,伸手按了关机键。

她抬头看看墙上的表,还有两个小时就是她生日。别人的发言她一句都没听进去,直到身边的人提醒她,她才说散了吧。

她打开手机看到姚望的消息,说在单位楼下等她。

她穿上外套下楼走出去,看到姚望不知道在仰头看什么,今天的天阴沉沉的,天上什么也没有。

“你怎么还在等?”

“你不回消息我就等呗。”

“那我要一直不回呢?”

“我要走了,凌晨的车。”

上次姚望这么说,是四年前了,姚望说他要走一段时间,那个时候还会回来。

“回苏州?”

“恩。”

姚望递给她一个箱子,不重。她打开看到都是自己放在姚望家的东西。

“生日快乐,” 姚望说,“结婚的时候别告诉我。”

魏蓝抬手把箱子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转身就走了。她听到身后摩托车发动的声音,不一会就消失了。

魏蓝往单位走,想通宵加个班,走了一段又觉得头晕的厉害,她蹲下去把头埋在膝盖里,保持了这样的姿势很久很久。

她想从今天开始要好好爱惜自己了,毕竟身体是自己的。

魏蓝站起身走到路边拦辆车想回家,司机问她要去哪里的时候她几乎快脱口而出的是姚望家的地址。

她兀自笑了笑,自己真的是忙糊涂了,连自己家在哪都记不得了。

姚望回到家后浑浑噩噩睡了几天,除了父母叫他起来吃饭他也不怎么说话,他们小时候一起玩大的朋友还是那熊样子,问他女朋友呢?是不是跟别人跑了?是不是混不下去了?

姚望都懒得理他们。

他依然受女生瞩目。和朋友一起吃饭的时候坐在身旁的不再是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小太妹,他那群发小太了解他的口味,今天带着的都是几个高中女生,青涩的和七年前的自己差不多。姚望旁边的女孩子应该算是最好看的,靠着他坐的越来越近,女孩娇俏的胸部像桃子一样被包裹在紧身毛衣里,姚望打量了她一眼,她终于知道害臊的低下了头。

很纯情,也很诱人。但是现在的姚望看着这幅画面早都没了任何感觉。对他来说这太平淡了,他早已被魏蓝极具侵略性的女性特质养刁了胃口。

他其实经常会想到魏蓝。

姚望在家呆了几个月,然后去找了份工作。新的老板很喜欢他,拉着他聊理想聊人生。就和曾经的老板一样。

姚望想到回来这么久还没有和之前老板联系过,就打了一通电话去,告诉自己的现状,说以后有机会去看他。电话那边老板特别高兴,连声说好,让姚望没事就回来看看。最后姚望还特意谢谢老板这七年每年都给自己压岁钱。

电话那边就叹了口气,说姚望啊,你小子真的是挺有福的,年年给你压岁钱的人不是我,是你那个朋友叫我一定要拿给你的,还叫我们都不能说。

您说什么?我哪个朋友?

你说你哪个朋友?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上次你被关进去也是她叫我们去接的你,你不信就问小王去吧。

他老板没给他说他朋友是谁,他也没再问,他打了个电话给小王,得到的是一样的答案。他挂了电话在原地呆了好久,像那年发现红包里是六百块钱一样。他快要把自己的拳头握碎了。

他给魏蓝打电话,电话通了却没有人接,他一直打,一直没有人接。他又给南阳的朋友打电话让他们帮着去查一下,没多久他朋友就回给他说人已经不在南阳了。晚上他回家去找他那些满世界鬼混的朋友用他们的手机给魏蓝打电话,电话那边的人接起来说你好。

“我是姚望。”

“你敢挂我电话。”

“每年压岁钱你给的?”

“你把我弄出来的?”

“你就一定要我欠着你吗?”

“是啊。”对方说的理所当然,然后说自己要忙就挂了电话。姚望气的咬牙切齿,差点把手机砸到地上。

第二天姚望换了自己的手机给魏蓝打电话,魏蓝依旧不接,也没关机,也没有拉黑他,他就一直打。他们俩不知道这样硬磨了多少次,魏蓝接起电话叹了口气说:“你要还我钱吗?你要还的话我给你个卡号你打过来吧。”

姚望说不。问魏蓝在哪。

魏蓝什么也没回就又挂了电话,之后就怎么打都打不通了。

年三十这天店铺都早早关了门,姚望在他外婆外公家呆到很晚才打车回自己家,车里正放着广播,他靠着窗户有点瞌睡。

“生活在路上,风景在耳边,都市不眠人的知心朋友,苏州人民广播电台新闻广播FM101.9每晚播出,欢迎关注。我是主播魏蓝。”

姚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怕自己听错,可那真的是魏蓝的声音。

他一遍一遍的打魏蓝的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他想了想就直接打到了电台。

“你好,主播,我叫姚望。”

“新年快乐。”

姚望说话的时候鼻腔里又酸又涩,眼眶也跟着涨疼痛起来,“我想点一首歌,送给我爱的人。”

听到姚望的低沉的嗓音,那边短暂的没了声音,魏蓝沉默了几十秒,努力平息了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您好,姚先生,也祝您新年快乐。您想点什么歌。”

没有多余的寒暄,也没有聊天,魏蓝没有问他的故事,马上就播了他点的歌。

他给魏蓝发了条信息,说我就在你们单位楼下等你。

姚望坐在广播电台楼下的长椅上,坐了快两个小时,起初还有录完节目的人走出来,但后来整座楼都空了也没看见魏蓝。他并不着急,拿着手机打游戏,一直到天都快蒙蒙亮了,魏蓝就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安静的不说一句话。

“你还要我陪你吗?”

他已经无所谓魏蓝爱不爱他了,怎么样都好,她说了算吧。

他认了,也不挣扎了。

魏蓝低着头,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然后她凑近姚望,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十八到二十六岁,这是他和魏蓝第二个单纯的吻。

“你不回家了?”

“苏州挺好的。只可惜冬天没有大雪。”

“我可以陪你回去。”

魏蓝摇摇头,笑着对姚望说,“这里挺适合养老的。” 然后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崭新的红包递到姚望面前,“今年的压岁钱,你还要吗?”

姚望接了过去,对她说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魏蓝:

那年冬天特别的冷,依稀记得还下了雪。年三十这天去老人家还收到了六百块的红包,我说我都毕业工作了,不需要红包了,老人说这是吉利,我爸说这叫宠爱。

后来每年三十我都会准备一个红包给他,希望我爱的男孩,平安顺遂。

今年是第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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