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

一大早正逢上班的时间，信达公司门前聚集了许多人。大家围在厂门前议论纷纷，并不急于进厂区里去上班。

“太不像话了，工资到今天都没发。说好的话不算数，这算怎么回事呢？”

“今天就是端午节了，说好的节前发工资，现在账上也没看到一分钱，都几十岁的人了，把人当猴耍呢？”

“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今年来都没发2000块钱，工人们也要生活呀！”

“既然公司不守承诺，咱们今天就罢工，工资一日不发，咱们就一日不做事！”

工人孙大橹拦在二道门前，冲人群嚷嚷道，“今天谁要是进去上班，我就要骂娘了！”他拦在那里，作势不让人进去，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味道。

面对着群情激昂的员工，几位带着白帽子的领导面面相觑，在大门前徘徊，如热锅上的蚂蚁。其实这种局面昨天夜班就曾发生过，那时有人拿着手机关注着手机信息，直到公司承诺的发工资的最后时刻，账户上也没见到一分钱。愤怒与失望攫取着每一个前来上班的员工的心。好不容易负责生产的黄总表态说，明天工资一定发，大家这才进车间上了班。

今天一大早事情又有了变化，这几年来信达公司负债累累，内外交困，有一个大的债主临时催逼得紧，焦头烂额的郝董做出了让步。这自然就牺牲了工人的利益，原计划发工资的钱又少了一大截。

“大家静一静，听我来说几句！”生产部赵部长说，“眼下公司确实困难，希望大家能够理解。这样好不好？今天暂时每个人先发3000块钱，余下的工资部分月底发给大家！”

人群一阵骚动。

“公司困难，我们当然能理解，从去年到现在一直不都是这样吗？可是我们的困难，谁又能理解？”

“这算怎么回事呀？一个月的工资分成两次发，哄骗谁呢？让大家上了班，月底又放空炮。不成，今天就要把工资全部发到位，否则一切免谈！”孙大撸高声大嗓地说。

“是呀，把工资发了再说！”

“别忽悠人了，要发满月工资才行！”

几名工人扯着嗓子说，显然他们对赵部长提出的方案并不满意。

黄总走过去，同拦在二道门前的孙大橹交涉，他搂着老男人的肩膀，同他说好话。

“老孙不要闹了，厂子开不成对谁也没好处，赵部长说的没错，今天就这么着，大家还是先去接班吧！”黄总苦口婆心地说。

“厂子开不开得成，那不是我的事，工资都发不出来，还开个什么劲儿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年的工资又拖欠两个月了吧，都是拖家带口的，老婆孩子眼巴巴地望着几个钱儿过节，现在这样，你让工人们怎么想？”孙大橹理直气壮地说。

“你不要激动，公司领导正在想办法，你先把门让开！”黄总说着，硬是将拦在小门中央的孙大橹“请”到了一边。

孙大橹极不情愿地走到了一边，嘴里仍在叽哩咕噜。

“大家别轻易让步呀，空头支票有什么用？”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尖着嗓子喊着。

“工资既然发不出来，应该早点跟大家明说呀，工人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们最反感的是领导们在最后时刻还在说假话，还在忽悠！”小组长明海气呼呼地说，由于激动，他的胸脯跟着一起一伏。

“公司这么做，太令人寒心了。去年的工资都没结清，今年又来这么一出。你猜我们去年到县劳动保障局去反映情况，人家是怎么说的？一名科长说，‘你们怎么才来呀？你们公司一个月不发工资，我能理解；两个月不发工资，我表示同情；三个月不发工资，你还在那儿干，你傻呀？’当时我就无言以对，工人们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谁能理解，外面的人还把你当成了傻子呢！”一名员工激动地说。

“大家听我一个老人说几句！”公司里60多岁的名誉副总邓总润了润嗓子说，“大家的心情可以理解，郝董正在积极地想办法，今天先给大家预付一部分工资，后面的钱很快也会到位……”

“老东西滚一边去，你说的话顶用么，又在这儿穷摆唬？”一名梳着大背头的员工忽然破口骂道，说这话的是五车间的来六，一名本地的混混。

“你是谁，哪个车间的？”邓总厉声喝道，他去年刚来，对公司里的一些员工并不熟悉。“你这没教养的家伙，你骂谁呢？我都快70岁的人了，儿子都比你大！没有我，这个公司早就完蛋了，你还能有机会在这儿上班？”邓总气得够呛，冲上前去与来六理论。

“卖什么乖呢，瞎表什么态？可怜老子来公司几个月了，到现在一分钱也没看到！”来六又气鼓鼓地说，俨然要冲上去与邓总算账。旁边赶紧有人将他拦住。

这时候，上夜班的工人陆续下班了，从车间里走了出来。大门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明海，你先进车间招呼一下！”黄总对着小组长说。明海看了眼孙大橹，忸怩着不愿离开。一旁的胡主任立马不声不响赶往车间。

“闹归闹，可千万别让生产出事哟！”一名员工不天忧虑地说。

“放心吧！一些机台已停了，大家这点安全意识还是有的！”一名下夜班的员工说。

“同志们，我再次代表公司给大家一个承诺，今天中午之前每位员工先预发3000块钱一准到账，余下的部分过两天也一定发放，大家还是先回到岗位上去吧！”刚刚给郝董打过电话的黄总再次站出来说。

群情激奋叽叽喳喳的人群忽然变得安静下来。有人开始往车间大门里走。

“先上班吧！一个石头总要落地。”有人说。

“是呀！就看中午钱能不能到账，如果那时还不能到账，大家再停下来不迟。”另有人说。

人们脸上的失望与愤怒渐渐散去，有人开始露出笑容。二道门一开，一群人陆陆续续鱼贯而入，热闹的大门面前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