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结束后的暑假,大姐嫁了,虽然时值炎夏,高温似火,但毕竟卸了个大包袱(中考),便也踏踏实实地吃喝热闹了一番,算是第一回参加了一次自家人的婚礼,确叫人舒坦自在。
结婚不但挑日子,也挑季节其时二姐也老大不小了离婚假恐也不远,我就戏谑着建议道,希望小姐能将婚事押后,最好押到我高考后的暑假,这样是再好没有的了。虽然热,但细想其实这话也并非儿戏,毕竟在暑期办事儿的也还是有的。然上天的安排断不会顺着自己的性子来,反倒会使自己的美梦幻灭。就在我战战兢兢全力备考的时候,离高考还有一个月,二姐要嫁的消息传来。
这本该是个好事儿,可它来错了时候。
小姐是相亲凑成的,她本无意允诺这门亲事,但因为之前的次次回绝,怕人家说自己自不量力,吹毛求疵,不知见好就收,又迫于长辈的压力,于是见过面后,二姐便匆匆答应了。她就这人,乐观,幼稚,痛快,粗心大意,得过且过,她不知道婚姻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怎么能让别人的想法出来作主呢?
她太不认真了。
相亲时匆忙应允是打开了踏进坟墓的第一扇门不过话又说回来,小姐不能像我,她们这些没有多少文化的姐姐是没有爱情可言的,有人安排相亲找个半斤八两的归宿就是最大的恩赐了,还能有多高的奢求呢?所以小姐的答应,或许多少带点她的不甘愿,便无所谓悲剧与不悲剧了。
乡村的姑娘,没有谁配得上配不上谁,他们不叫结婚,叫过日子。
我原本以为自己会像许多“先烈”一样在风口浪尖处能果断地忍痛割爱,大义灭亲,可我打心眼儿里是想参加这次婚礼的,并最终决定了要去参加。当时的我已渐渐意识到高考于我是件无关紧要的事儿,学习不成气候,朋友也少的可怜,我没把多半的心思都花在功课上,虽勉强能迎合上备考的势头,可私底下却过着一曝十寒的腐化生活,我甚至都不知道紧张是什么回事。
谁不曾青春年少,谁不曾熬夜通宵记忆中学校里总有些古怪的现象,那就是每临近大考,都会有班级用粉笔在黑板角落作个倒计时的提示,每天减去一天,天数的数字特别醒目,期末考弄过,中考弄过,现在轮到高考了,理应有人效法。说实在话,我特别反感这种方式,催人上进毕竟靠这种天数递减的把戏太过幼稚,其实压根没用,学好了的自是不着急,没学好的抱佛脚也来不及。
大考前常见招数:倒计时不过眼看高考日益逼近,我都没见班主任有何动静,我便以为这的确是个难得的好班,所谓“无声胜有声”。可没过几天,班主任上课时竟带来了一连串的数字卡片,贴画般大小贴在前方的墙面上,并嘱咐班长每过一天就换张卡片。没有粉笔,没有憋屈在黑板角落,他大张旗鼓、风风火火地玩起了这招,不用说,我彻底崩溃了。前几天我还夸咱班踏实稳重、不搞浮夸来着,这才两天功夫就将我一举击溃了。班主任就是班主任,搞个倒计时也能如此标新立异啊。尽管有这玩意儿天天挂着,我也没心思认真打量,还剩多少天不重要,高考迟早要来。
现如今,小姐要嫁,这或许是天大的事儿了。不过我琢磨着老师是不会轻易放我走的,更惮于班主任的威慑力,婚礼前一天,我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故意说了一大堆东拉西扯、含糊不清的话,大致意思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我想请假!电话那端班主任未置一辞,我不知道他是失望地默许还是被我给弄晕了头。我不敢和他当面交接,尽量在我离校前避免与他碰面,因为我知道这事儿要被他逮住那没准就没戏了。终于撑到了时候,我略微收拾了一下书桌,吩咐好左邻右舍相关事宜,便去向老师请辞。当时上课的是历史老师,总算老天开眼,她向来是比较好说话的。室外,我向老师禀明了请假的事由,本以为她会极力挽留,可她却说自己没问题,只要班主任应允,我骗说班主任答应了。上头的“谕旨”既然都下了,臣下的自然不凑热闹,老师便痛快地准了我的假,临走前还加了句恭喜的话。就这样,我在几乎全班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溜出教室,离开了学校,没有人注意,教室里有个座位将空出一天或半天。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着,按理说,我应该感到无比激动和兴奋,可我分明感觉到,我走得是多么不安啊。考试在即,本当以大局为重,放下一切,直至终点,可我为了片刻的喜庆却义无反顾地去图一乐,在老师看来这该叫愚蠢了。没有收到班主任的圣旨或明确口谕,我向老师事先撒了个谎,而老师的话却让我受宠若惊而万分自责。没有准许证,没有呈递任何手续,我像个出逃犯带着一份诡计得逞的得意出了这个门,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放逐,因为最终我还得回来,享乐完后,再回来的时候就是我苦不堪言的发端。我自知罪孽深重,离开之时心里却是这样一个不踏实的石头背负着、悬着,出了校门,随即截了辆车赶去赴会。
当其他人都在学校时,此刻出来打的最快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是第二天。婚车载着我七弯八拐,兜兜转转驶至现场,焦虑蒙蔽了我的双眼,原本自己就很熟悉的这座小镇我却硬是没有看出这到底是哪?总疑心这是我未曾涉足的“世外桃源”,等到我高考结束再去造访之时才醒悟:原来竟是这儿——也就一口熟悉而偏僻的破街而已。酒宴上,我小心翼翼地活动着,很少说话,心情不佳,席间我吃得很少,吃得很快。
快结束时我上楼看了一眼小姐,她着婚纱坐在床上,没有笑也没有说话。一群小孩子在周围盯着他看,显出久违的迷茫。我记得小时候正是以这样的眼神打量着每一位新娘子的,她们静若处子,好像有人逼着她们这么做似的。我一辈子都难以忘记对新娘子的出神,她们离我似乎很遥远,让我总疑心是刚出生的人儿。可现在大了,我才真切感受到新娘子也是一个普通人,卸了嫁妆,也是良家的闺女。
女人一生最美的时候无疑是穿上婚纱的那天小姐的房里,妈和大姐都在,踟蹰片刻,我终于向小姐说道,我得走了,要赶回去上课。她即刻生出愧疚的神色,像耽误了我的学业一般,尽管念念不舍,但不得不用理性作出选择——放我走,并吩咐姑爷招辆车送我回校。下楼梯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床头的小姐,愁眉深锁,忧心忡忡,我知道,她有万分的不舍,我何尝又忍心将她一个人丢在这儿?尽管妈和大姐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去,但唯独对我,小姐怀有一种别样的感情。可我注定无法再逗留,只能转身,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世间残忍之事莫过……下午到了班级,果然如我所料,大家都没有意识到我请过假,看着风尘仆仆的我,还以为是刚上了趟茅房回来的。我后来粗略算了一下,那一次请假正好是一天。
后来的后来,一切都结束了,在平静中处理完考试和成绩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本不必携着那么大的思想负担赴宴的,婚假一两天完全可以从容度过,我后悔当天没有好好吃顿饭,没和姐多说一会儿话,没和小姐一同经历她婚礼的全部事仪,好好的一桩婚事竟被学习的担忧践踏得七零八落,——我惟有痛心,悔恨。
可惜的是,小姐的婚礼一生就这么一次,不是她愧对我,而是我愧对她,因为,我错过了天底下最重要的一场婚礼。
可能写到这儿,有人就要问了(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能有幸看我这篇小文的话):错过了你小姐的婚礼就是错过了天地下最重要的一次婚礼,那你自己的婚礼呢?就不是最重要的了吗?
问得好!
我的婚礼重不重要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定不会再次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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