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

时近清明节，失眠的夜里，乡愁又阵阵袭来。

杜大人的“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搅得人是心潮翻滚，余波不断。

我不知道“城市人”的乡愁是怎样的，但是我知道“乡下人”的乡愁是这样的：惦记着自留地里那几棵肥水不够的果树，岭头红艳艳的勒杜鹃，坡边自生自灭的野果。

还有，想看看屋后那个池塘还养鱼没有，禾苗间的小蝌蚪个头大不大，鲜嫩的竹笋露头了是不是……

然而现实呢，纠结着，胆怯着。清明节是踏青的时节，也是吊唁先人的节日。我的抽抴里有个红包，里面没有钱，是家父生前写的遗言。几个月过去了，我一直没有勇气展开阅读。去年整理遗物，妹妹问我那几张纸有没有用，我一瞄，立即就叠起放进口袋。乡下人的规矩是，人一过世，生前用过的东西都是要扔掉和烧掉的，父亲一生节俭，也没有用过什么好东西，只是喜欢舞文弄墨，那我就把他的笔迹留着，作为一点念想吧。

走近故乡，怕是已经走不进旧日的心情世界。旧时的同窗，虽说不曾两情相悦，也算心照不宣；可如今就算碰面，也廖廖数语，客气寒喧。怕聊工资，对方工资高了对自己有压力，对方工资低了有些压抑的感觉。彼此不再无话不谈，胸无城府。

就这样，一边在梦里见故人，老师，同学，邻居，一边在生活的计划中难以取舍。也曾想过悄悄的归家，不想惊动任何人。独享一片宁静，在这春色撩人里，轻轻地把过往品味一遍，然后，头也不回地重新开始征程。但愿沧海桑田，留在记忆里，仍然是天真无邪，两小无猜的少年。

其实，生活中很多时候，看似相安无事的表象下，有时心底也暗流涌动，只是不想轻易显示而已。人各有难，无法强求别人认同你的观念；反过来，你也不想过度参与他人的家庭与交际圈。曾经看见一段子说，现代四大美德是：还债准时；约会守时；信息秒回；不管闲事。想想也对，一个人能做到这四点，至少人品算好的，人缘也应该不错。

想想也不对，如果很容易做到，为什么还要编成段子？包括我在内，能认同这四大美德的又有几何？

翘首北望，云遮雾罩；故乡何处，乡音萦耳。我自斟茶独酌，任夜凉如水。往事在眼前一幕幕回放，感动着自己；总有一天，这些往事，连同渐生渐多的白发，缠绕，交织，然后，掉落尘埃，溶入土地。

而那一个我，也慢慢老去。生命是个脆弱的物件，人生只是短暂之履，对于整个宇宙来说，好似一粒尘埃，微不足道；即使有名有姓，也是昙花一现。思虑至此，突然冥想，浩瀚宇宙里，每颗星星是否曾是某个人灵魂的化身？

如果是，那么上天也是慈善慈悲的，每个迟的，早的，离开我们的人，都在上面默默地望着这世上的一切。即使言语不能相通，相信虔诚的心灵可以相应。

回首，云遮断归途；举目，清明墓地绿。但存仁孝心，何必悲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