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家门前有一栋很老的房子,老到那清晰可见的外墙满是泥土与稻草,斑驳的木方格整齐排列的窗子,低矮的屋檐带有浓重的沧桑感,它正好端坐在我家门前的马路上,以至于我每天回家必须穿过这个院子。
妈妈与这家女主人花儿关系密切,我们都叫她花大娘,家长里短的经常相互送些美味,或者她们经常切磋切磋织毛衣的技艺。花大娘生有一对双胞胎,一对长相完全不同的儿子,老二壮如牛,老大瘦成杆儿,他们经常与我的哥哥打成一片,所以我们邻里间相处的很融洽。
花大娘家还有一位怪老头,是她的公公,七十多岁,个子不高,整天穿一件军绿色的棉衣,厚重的棉裤,脸上如涂了固体胶,整日板着脸。他与这家人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是后“嫁到”这家里的,奶奶不在了,他就一个人自己过日子,人们都叫他老徐。
老徐性子很古怪,平时少言寡语,不爱与人交往。村子里有人说他倔,冥顽不灵,什么都说不通,是个老顽固。所以我一直不敢与他讲话。
我们要是到他家玩,吵吵闹闹的,他就会赶我们说:“到那边去玩!”,木着脸指了指对面的大炕,然后,自己打开收音机听起了黄梅戏。我们也同样不喜欢他。
有一次,我去小伙伴儿家玩过了头,回来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我急匆匆的往家赶,心里正盘算着怎么与妈妈解释,当我走到他家门口时,漆黑的铁大门紧锁,我的心咯噔一下,不好,这老头又把大门锁上了!
我望着高于我两倍的铁大门,想起了上次翻越它时,刮坏的裤子, 屁股上还隐隐作痛,于是我狠狠的踹了两脚坚不可摧的大门,心里咒骂道,这个老顽固,又抽什么疯,最近老是锁大门,这大马路不就是给人走的吗!我气冲冲走到隔壁邻居家,听到那只大黄狗正在院子里挑拨那金属链条声,我打了一个寒颤,毅然决定绕远路,抹黑回家吧。
老徐在生活上很独立,从不麻烦身边的这个儿子,他自己挣钱养活自己。经常看到他一个人挑着扁担,里面装满自己种的蔬菜,到集市上去卖,回来的时候筐里也塞的满满的,也许是他爱吃的猪头肉,也许是他喜欢的散白酒。
就是由于他的性格古怪,不易近人,与我们没有什么交集,所以我打心眼里不喜欢他。可是后来我改变了这个想法。
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空旷无野的大地一片苍茫,日落的余晖尽情的挥洒,我与小伙伴儿走在放学的小路上,我们一路欢歌笑语,慢悠悠的往家走。
忽然,身后传来发动机的声音,一辆摩托车从后方缓慢驶过,在我们前方不远处停了下来,那人嘟囔着嘴,埋怨车子的不争气,跳下车,蹲在地上,修起了车。
正当我们三人走过他身旁时,他突然站起身来,央求着说:“小妹儿,帮忙修一下车吧!?”
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眉头轻蹙,有些发愁,我们相视一笑,年龄最大的丽姐说:“我们哪会修车啊?”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没事儿,很简单的,就是上来帮我压着车就好!”
当时作为小学生的我们实在是太单纯,想着要助人为乐嘛,帮助他人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啊!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可事实却给我们一次严厉的教训。
于是,他让我们三个人站一排,比一比谁的个子高,像选国际名模一样上下的打量着,最终眼神落在了丽姐身上。
他把丽姐抱到车后座,我们站在一旁仔细的观看,看看到底是如何修车的。
他搂着丽姐的腰在车子上压了压,前轮微微翘起,车子也随之晃了晃,我们的心里出现了无数个问号,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
随后他就开始解腰带,脱裤子,刚想做出猥亵的动作,只听后方传来一阵清脆的咳嗽声,随之而来就是一阵谩骂声,“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连小娃娃都不放过,你还是不是个人……”
只见老徐扛着扁担,大步流星的向这边走来,两只竹筐随着步伐上下翻飞着,还是那身军绿色的棉衣,厚重的棉裤,气宇轩昂的像一位战士。
我们也发觉了事情的严重性,惊恐的心七上八下,拉起丽姐,撒腿就跑,我们一直奔跑,一直跑到心脏快要剧停,一直跑到大汗淋漓,一直跑到清晰可见的村口,才敢回过头来,坏人没有追上来,不远处隐隐约约只有一个老头儿挑着扁担珊珊走来,他的身影逐渐清晰,逐渐光亮起来。
打那以后,我见到老头总感觉羞愧难当,小心翼翼的走过他身旁时,轻声的喊一句:“爷爷好!”,他似乎也听到了,但是没有作答。
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现如今的爷爷已经住上了大瓦房,也是九十多岁的老人了,可是在那条幽静的小路上仍然能看见一个挑着扁担,身穿军绿色棉衣的老人。
(经过多方考证,老徐曾经被日本人抓去当劳工,在煤矿挖煤,后来逃跑,顺着火车道摸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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