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风糖
夜,深了。
孩子们早被哄上床,在母亲的臂弯甜甜睡去,对面家属楼上的灯渐次息灭,只余一两盏路灯,像大楼的眼睛。风蹑手蹑脚地走过,树梢不晃,窗棂不响,整个学校在黑暗中慢慢沉入梦乡。
朝北的那个小卧室还亮着一盏灯,我坐在客厅沙发上,困,却不想睡。
从沙发旁小几上一堆书中随意抽了一本,恰好是林徽因作品集,又随意翻了一页,看到林女神的《一片阳光》。
“放了假,春初的日子松弛下来。将午未午时候的阳光,澄黄的一片,由窗棂横浸到室内,晶莹地四处射。我有点发怔,习惯地在沉寂中惊讶我的周围。我望着太阳那湛明的体质,像要辨别它那交织绚烂的色泽,追逐它那不着痕迹的流动。”
“至多,在舒扬理智的客观里使我偶一回头,看看过去幼年记忆步履所留的残迹,有点儿惋惜时间;微微怪时间不能保存情绪,保存那一切情绪所曾流连的境界。”
“时间不能保存情绪,保存那一切情绪所曾流连的境界。”
这句话瞬间赶走了我的睡意。现在是深夜,没有阳光,我守着一盏灯,守着一种恬静,我在这种静里尽管思绪翻涌如潮涨潮落,却始终沉默不语。
这盏灯的光是明亮的也是普通的,无霓虹灯绚烂夺目的色彩,也不能如追光灯制造出如梦如幻的光影魔术,更不能像太阳光那样播撒温暖使万物生长。
它只是在夜里亮起,洒在放满练习册的书桌上,洒在密密麻麻勾画的课本上,洒在好像永远写不完的试卷上,洒在端坐在它旁边或皱眉沉思或俯身疾书的少年身上。让整个房间氤氲了一份恬静,和一份神秘的期待。
这份静让我不由自主放下手机,想翻开一本书,好像只有如此才是与这份静相匹配的。随即被书中的情绪感染,和这位如四月天一样美好的女子共赴一场文字之约。
这盏再平常不过的台灯,这间再平凡不过的卧室,很安静。没有硝烟四起,没有金戈铁马,也没有鲜花掌声和荣誉奖励,只有一个独行者在漫漫长夜中跋涉,守着自己的是少年滚烫的初心和并不遥远的美梦。
在静里似可听到那一处琤琮的泉流,和着仿佛是断续的琴声,低诉着一个幽独者自弹的音调。
记忆中也有过这样的静谧的时刻,屋里的少年还是个小孩子,小卧室里我俩的书桌靠墙并排放着,头顶的灯和现在一样亮。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上面有米老鼠的暗纹印花,有一处因为放鞭炮灼了一个小洞,补上了一只红色和黑色相间的可爱米老鼠。在小小的书桌前,他一笔一画写着自己的作业。
旁边,我拿着刚买的两幅画,正准备上色。打开颜料盒,里面有20种深深浅浅的颜色,暗暗叫苦,后悔当初没有选一个简单点的油画版。
那些微小的图案和纹路要用最细的笔一点一点涂抹上去,不知道要花费多长时间。
挑画的时候,我选了坐在那喝茶的小男孩,他选了拿着仙女棒的小姑娘,我们约定画好后让他们并排放在床头,谁也不会孤单,如此刻的我和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岁月无声。
这份静让我连一句不想涂色的丧气话都说不出口。我转头看三年级的他,小小的个子,短短的头发,专注的眼神,平静的表情,除了写语文数学作业之外,他还要写外语,全部做完至少要一个半小时。
我逗他语文词语写三遍的作业可以偷工减料,他嘴角微微带笑:“妈妈,你不知道,组长会一个词一个词数着检查。”连头都没有抬,又继续写他的作业去了。
我拿起画板开始描画,那些毛毛楞楞的情绪全都不见了,三个星期后伴着腰酸背痛画终于完工。看着床头两幅画上天真可爱的男孩女孩,想起书桌前那一个个亮着灯的夜晚,与其说我陪着他长大,不如说他伴着我成长。
不管在外面经历了多少风雨,回到家,看到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心就会稳下来,人就会缓下来。我知道,我要守一盏灯,守一片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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