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自然如呼吸

惘然-自然如呼吸

我的上司，一位身材矮小，精力充沛的爱尔兰裔老太太说：“我一点也不羡慕十六岁的花季，或是永远二十五岁的青春。”看着我圆睁的双眼，她解释道：“那个折磨人的年龄，哪里比得上现在信心，宽容带来的笃定。”秋阳般的笑容从眼角的皱纹中自然而然流出，饱满的嘴唇也因为有力而拥有了比烈焰红唇更丰富的魅力。她想说的是，她宁愿用时光在身体刻下的纹理，生活在思想上积淀的理智交换光鲜的皮肤，过来人嘴里的希望，而远离那些埋藏在年少轻狂，看似绚丽多彩的表象下的纷乱，疑惑，举棋不定，怅然所失。

无独有偶，我的一位一直写计算机代码的朋友也有类似说法，程序员过了四十岁才可以写出真正意义的代码，他更愿意花时间从设计，从效率角度思考，心甘情愿摈弃了先前追求当下成果，似是而非近乎机巧的做法。

没错，当人们开始跨入一个成熟的阶段，当人们开始愿意心悦诚服地回顾一下自己的生活。我是说，不是为了后悔，不是为了惋惜，人们一定会发现，那些年少时的惘然若失，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又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惘然-自然如呼吸

十三，四岁，嘴里嚼着可口的零食，心里思忖着“我是谁？”，千百代人孜孜不倦追寻的主题，这不是附庸风雅的时髦举动，而是自我意识萌醒中痛苦地在黑暗中的独自摸索。今天欣喜的一点亮光，还没有持续到明天清晨，转瞬间的乌云立刻严严实实遮挡了黑暗中想要射出的利剑，刚刚厘清的念头再次被潮湿，郁闷包裹得喘不过气来。

十八，九岁，邻家女孩跳跃的辫梢，衣服上淡淡的香味，低头的浅笑，白里透粉的两腮，尖尖的虎牙……午后不经意跑过她的身边，背后芒刺般的怀疑，自己是否迈错了左腿；课间休息，漂亮的投篮，眼角在偷偷搜寻那件碎花衬衣；双手插在裤兜里，吹着口哨，若无其事般踢着小石子，竖起的耳朵却在捕捉身后女孩的窃窃私语……青春朦胧的爱情，从寒冷的室外闯进温暖的屋子，眼镜上爬满细密的水珠一般，擦去的痕迹马上被更细密的水珠布满。

二十一，二岁，嘴里叫嚷着“跟着感觉走”，满脑子自由，个性，不屑于金钱的字眼。夜晚橘黄的灯光下，仔细检点着一天的所作所为，一周前的计划，一月前的诺言，一年前的照片，后悔在无聊翻看的书本中滋生，冷不丁和镜中的自己对视，才发现与陌生的灵魂相遇，张口结舌，理屈词穷。眼看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将要结束，眼前的路却在不远处拐了一个弯，躲在大石头后面，隐匿在升起的雾气中。

惘然-自然如呼吸

那些探索带来的不知所措，与生命如影随形。谁会耻笑学习走路之前的爬行多么可笑？谁又会跳过爬行，直接走路？正如学走路必然跌跌撞撞，甚至摔破膝盖，探索中的一次次否认，茫然不可知，不知不觉帮助厘清自我意识。既然没有一个生命愿意服服帖帖听任别人的指挥和期待，那么探索中缺乏迷惑反倒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些无尽的怀疑，是在尊敬和呵护人类最神圣的情感。假使一个深谙世故的情场老手闯入你的爱情，八面玲珑周旋于你的情感，撒娇时憨态可掬，激情时热烈如火，那么你是不是怀疑这是导演的精心设计和演员的出色表演，你是不是怀疑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在追求爱情的过程中，朦胧增添了惘然的分量，惘然又加重了朦胧的虚幻。

那些矛盾的冲撞，是在勇敢地建立信心和力量，尝试回答自己心里究竟想要什么，自己有没有勇气承担选择的风险，自己有没有能力应对将来面临的困难，自己有没有毅力坚持下去。建立信心和力量本身是许许多多成长过程的一个重要分支，化解矛盾是建立信心和力量的最佳的，唯一的方法，伴随的迷茫是情理之中最最恰当不过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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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了什么吗？那不过是时隔多年，对“没有得到”的妄念和猜测。“假如……，要是……”种种假设是对现在微词的逃避借口。得到了什么吗？细沙流出握紧的拳头，总有一粒留在手心。那些午后的回忆，那些参省的念头，不是用来苛责过去的不谙世事，而是用来修正目标，找到真正的自我。

人们之所以创造了“怅然若失”只不过是想用现在的“我”， 现在的阅历，现在的经验，甚至现在的世故评价当时最真诚，最合理的“我”，是借以显示自己高明的卑微心理在作怪。

所有那些在后来看起来是惘然的情感，在当时是多么真实，多么可贵，又是多么的必需。它们正如千里之堤的每一块石头，一块也不能少，它们正如通往山顶寺庙的千级台阶，上一阶必须依赖下一阶的支持和稳定。正是无尽的，需要独自默默的冲撞，甚至出尔反尔的否定帮助建立了信心，勇气，击碎先前的失意，才是日后笑傲江湖般正视年少时的青涩，惘然的坚实基础，得以支撑现在的坦然面对，欣然笃定。

如烟往事，刻骨铭心的惘然，一定是那片夹在书本中的花瓣，薄如蝉翼，清晰记录着最细微的脉络，美丽，自然，注定应该得到善待，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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