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沉的房间忽然亮了起来,走到窗边,向外看去:居然下雪了。
雪花很大,很轻,在空中妙曼地旋着、舞着,妩媚袅娜,黏着人的视线,让人移不开眼。
地上已经白了,但是很薄,薄得像少女情窦初开的心,让人只想呵护,不忍践踏。
这不是今年第一场雪,也不会是最后一场。可是偏偏腊八节的时候落了下来,很应景。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节,适合和最爱的人喝粥。两个相爱的人,隔着腊八粥氤氲的热气,说着比糯米还黏腻、比大枣还甜蜜的情话和痴话,洁白的水仙花散发出淡淡的香。生死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当年的李清照与赵明诚,纳兰容若与卢氏,无不以为这一刻便是一生一世。窗户上迷蒙的水气遮住了雪花偷窥的眼,一室温暖,一室春色。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节,适合和最真的友人喝酒。“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两个小菜,一瓶烈酒,两个肝胆相照、志同道合的挚友,一个雪花里裹着谈笑声的夜晚,成就了生命中最明亮的时光。遥想当年,陈亮千里赴鹅湖,与辛弃疾雪中煮酒,纵论天下,何等快意!“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笑富贵千钧如发,硬语盘空谁来听,记当时,只有西窗月。”喝了,谈了,散了,依然有如此深切的回忆。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节,适合一个人读书。不过,富贵公子纳兰容若稍显矫情的“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反而有点不合时宜了。这时节,需要温暖明亮的文字。倒是抄起竹竿帮自己爱猫打架的妙人儿钱钟书和追求自己学生写下著名情话的沈从文的文章,适合捧着一杯热茶,对着翩跹的雪花阅读:“我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只有这样深情款款的文字,才能温暖寒冷寂寥的夜吧?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节,最不应该做的,是怀人。偏偏的,无粥可喝,无酒可品。茶已经凉了,书扔在手边。一个人对着雪花发呆:你是不是也捧了一本书在窗前听雪声簌簌?你是否也会对着一地银白若有所思?你是否也会在读到某句话的时候,心微微的疼?连天衰草,栏杆拍遍,长亭更短亭。路途遥遥,你可否还记得来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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