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我最爱吃饺子,不仅我,我们全家人都爱吃饺子,于是那些年里,吃饺子便成为我们的渴盼。然而,那时候家庭困难,每个月定量供应猪肉,家里养头猪也是过年才杀,白面也是定量的,平时哪里舍得吃饺子,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解解馋。
然而我的母亲是个非常能适应生活的人,她推陈出新,以现有材料做出了新花样。
张家口人爱吃莜面,偶尔包顿莜面饺子,也多以韭菜和芥菜丝做馅。母亲包莜面饺子当然也少不了这两样,不过她还会剁上几刀自己做的粉条,把鸡蛋炒得碎碎的掺进去。有一次父亲作为劳动模范去北戴河疗养,母亲特意让他带回足足十多斤虾米皮,做馅的时候也放一点。母亲从来不买现成的五香粉,每年舅舅都会从保定老家带来许多花椒,母亲把生花椒放到锅里翻炒,直炒到满屋满院的花椒香,然后再用擀面杖把炒熟的花椒碾成粉末。这种花椒粉放到馅里,简直太提味儿了。接着,母亲会从坛子里擓出一勺子猪油,在热锅上化开,浇在馅上,于是扑鼻的香味瞬间便钻入我们的鼻孔。莜面饺子一出锅,大大小小几只手便伸向蒸笼,一笼屉莜面大饺子如风卷残云一扫而空。母亲还会端上一锅黄澄澄的棒渣粥,一碟子葱花拌酸白菜,于是,呼噜噜喝粥声,哧溜哧溜被热馅儿烫了舌头声响成一片。
当然,莜面饺子也不能常常吃,哪有那么多粉条、韭菜、虾皮相配啊!母亲就偶尔给我们包素馅白面饺子。尤其是冬天,地窖里全是大白菜和青萝卜,都可以做馅。我发现她做馅没什么奇特的,就是大白菜剁吧剁吧,放点五香粉和咸盐、葱花、姜末,猪油当然管够。母亲包的饺子形状也好看,放在盖帘儿上,一朵朵花儿似的。就这么的,我们依然吃得倍儿香。后来我也做过素白菜馅的饺子,里面放了好多油,还掺进鸡蛋和虾皮,但是总觉得少点什么,咬上一口,满嘴流油却寡淡得很。
我上小学那几年是我家的一个过渡期,随着我大姐二姐逐渐参加工作,我家里生活条件慢慢好转,饺子也不再是稀罕物了。不知什么时候,莜面饺子一上桌,再不像以前那么遭到哄抢。记得有一次吃莜面饺子,母亲照旧熬了一锅棒渣粥,我那才五岁的大外甥咬了一口饺子,突然皱起眉,伸手从嘴里揪出两根芥菜丝。看他咽得费劲,母亲说:来,喝口粥。他就大大喝了一口。谁承想他瞪着眼鼓着腮帮子半天才咽了下去,然后把莜面饺子往盘子里一扔说:姥姥这饺子粘嗓子,那粥划嗓子。
对于白面饺子,我们依然爱吃,母亲就变着花样给我们包各种馅的饺子。可是我上高中的时候,母亲突然患了冠心病和脑梗,右半边身子行动不方便,再也无法包饺子了。母亲病了,别人又都上班工作忙,我便主动挑起做饭重任。遇到周日休息,我也想给家人改善一下伙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包饺子。虽然我没有母亲包得好看,味道上也差一点,可是看到大家都狼吞虎咽吃得挺香,我还是蛮有成就感的。
后来,医生嘱咐母亲不能吃太油腻的食物,多吃牛羊鸡肉这些脂肪低的肉,少吃猪肉。我和三姐便在包饺子的时候特意弄成两种馅,给母亲准备的馅儿少放油,没有一点肥肉。每次母亲都把给她夹到碗里的饺子吃掉,问她好吃不,她也只是笑笑或者点点头。
母亲的脾气越来越大,身体也每况愈下。直到有一次,当我把饺子端到她面前的时候,她一把推开了:我不吃,拿走,一点味儿都没有,比吃药还苦……我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饺子依旧是我的最爱。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大外甥来了,他已经快到而立之年,再不是当年那个小屁孩儿。我煮好饺子让他端到桌上,他用手指捏起一个丢进嘴里,一边哈着热气一边说:韭菜陷的,和姥姥家的饺子一个味儿。
我愣了一下,原来这小小的饺子里还一直藏着着母亲的味道。是啊!我也曾尝试过很多种馅儿的饺子,每次吃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和小时候吃过的饺子相比较,但是那些久远的味道却一点点远去,好像就在嘴边,却再也留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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