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张影伦,演员、导演、上海戏剧学院青年教师,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后留学法国研习电影艺术。回国后参演话剧《驴得水》扮演校长一角,与导演周申、刘露系大学同班同学。
小编要我写一篇关于电影《驴得水》的评论,或者说,希望我从专业角度谈谈话剧版与电影版《驴得水》的异同。我猜,一是因为我既做过戏剧,也玩过电影;二来我曾是此片舞台剧版的演员。我对《驴得水》有着特殊的情愫,但正因如此,我也许无法将自己摆在一个很客观的位置看待这部电影。
《驴得水》是一部好戏,毋庸置疑。
作为原创的小剧场话剧,《驴得水》成功源于它扎实的剧本基础。很遗憾,我没能为此作出什么贡献,因为当初导演邀我入伙的时候,我正在写一部自导自演的独角戏,后来校长这个角色就由田雷(小剧场著名戏霸,现转投影视剧,演过《新闺蜜时代》和《三个奶爸》)来扮演了。全剧是由演员集体即兴创作完成的——据说导演在排练之初没有剧本,只有一个“道听途说”的故事,所以演员同时也肩负编剧一职。即兴创作的手法并不鲜见,是我们在中戏上学期间常用来编撰小品的手段,但是做出一部完整的大戏就不那么容易了——需要演员具有深厚的表演功底以及对导演意图反复地揣摩,也需要导演对情节的走向良好的把控和对于素材精准取舍的能力。可以说,如今电影版的《驴得水》的出色表现完全得益于扎实的话剧剧本基础。
所以,不难理解很多话剧粉看完了《驴得水》电影之后,都惊呼剧本改动之大,连导演也坦言,电影中换掉了话剧 50%的情节。其实,早在我接手校长一角的时候,话剧剧本已经几易其稿了——两位导演对于作品始终抱有精益求精的态度,对于观众提出的不少关于情节合理性的问题也一直在做调整。有理由相信,既然电影是遗憾的艺术,拍出来就是板上钉钉了,那么对于剧本的推敲,他们应该也自然会更加谨慎,以配合镜头语言叙事时差异化的表现形式。
驴得水既不是悲剧也不是喜剧,它只是讲了一些我们会感同身受的人和事罢了。
此片是开心麻花公司主导发行的,所以很多观众都会有一种先入为主的心理预期,认为这是一部喜剧。我以为,如果将“令人发笑”作为喜剧的唯一标准,也许有失公允。不然,我们在看喜剧大师卓别林的《摩登时代》的时候,就会有一种淡淡的忧伤;看《夏洛特烦恼》的时候,也不会为夏洛在片尾强吻马冬梅的场面而潸然泪下。看过话剧又看过电影的朋友一定会觉得,就“笑点”而论,《驴得水》舞台版更丰富——这样一个荒诞的故事,用一个荒诞的风格来诠释无可厚非。我很认同,导演在舞台剧中刻意弱化了“悲”的笔墨,而是将观众时时置身于一种集体狂欢的氛围中。这样一出戏,本身已足以引发观者的思想共鸣,但是悲剧的元素一多,不免落入“教育意义”的陷阱中,艺术作品的功能本不该如此。
而将《驴得水》搬上银幕,导演大胆地做了另外一种尝试——用一种写实主义的方式来讲述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首先,在置景和服装道具的设计上,力图还原当时的时代背景——剧组盖了一个世界上最大的单体石窑洞,然后再去找老师傅画壁画,再做旧;服装道具也是力图把每件东西都考据到跟当时的物品一模一样。在演员表演风格的界定上,导演同样把握了适合电影的创作原则——他们让演员在拍摄现场先“生活”了整整一个月,很多桥段是在演员玩闹的不经意之间捕捉下来的。一言以蔽之,就是追求一种极尽可能的真实感来反衬情节的荒诞性——荒诞的事,真实的人。说它不是悲剧,因为我们都会为片中人物的举止言行而捧腹;说它不是喜剧,是因为我们多少都能在人物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我粗略地浏览了一下豆瓣上关于《驴得水》的点评,提到最多的一个词就是“电影感”。很多人认为此片电影感略显不足。关于这一点,我想说,把《驴得水》搬上银幕本身就是个巨大的挑战。
《夏洛特烦恼》容易改编,恰恰是因为它的叙事结构所决定的,夏洛的梦境需要从现代穿越回过去,场景的转换用镜头来表现比舞台上清晰明快得多。又比如舞台剧版的《芝加哥》,视觉冲击力明显不如电影,因为其中涉及大量从人物的心理空间切换到现实空间的处理,用电影手法表现就显得游刃有余——这一秒穿着囚衣,下一秒换成礼服。《驴得水》就缺少这种先天的优势。话剧之于电影最主要的区别就是观演关系,话剧中,观众与演员始终保持着实时的互动——观众的每一次大笑,每一次掌声,每一次哭泣,都是对演员直接的刺激,同样的演员也会根据观众的反应而做出及时的调整与反馈。可以说,舞台艺术的灵魂——节奏是由两者的配合来共同掌控的。
不难想象,看过舞台剧版的观众对电影中删除了很多精彩的桥段表示不满,抑或有人对电影拍得像是舞台剧而提出了质疑。导演运用空镜头和大广角外景的手法,着力勾画一个世外桃源,一个知识分子心中的乌托邦。而当这个世界被权力的铁骑赤裸裸地踩踏的时候,切换大量特写来直指人物的内心世界。在我看来,很多矛盾冲突极其激烈的场面中,没有运用高频机位切换的剪辑节奏,反而用长镜头取而代时,既是出于对于演员表演的信任和肯定,也是想尽可能尊重话剧粉们对于《驴得水》的喜爱之情吧。
对驴得水的评价已有很多,不过在文末,我仍想引用一下我们大学时期敬爱的班主任——姜涛老师对此片中我所扮演过的校长一角所做出的评价:“那位憨憨的校长,为了掩盖谎言又撒了那么多谎,讲撒谎的故事,却呼唤真诚,这就是这部电影的正能量。《钦差大臣》曾被指没有正面人物,创作者辨护说剧场里看戏时的笑声就是正面人物。我今天好好笑了一场。剧中校长的女儿,坚决反对父亲撒谎,这或许正是创作者内心对青年与未来寄予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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