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为师，终生为哥

一日为师，终生为哥

“一日为师，终生为哥。”

这是毕业后，赵哥对我们说的话。

赵哥是我高中的班主任，毕业后的一场聚会，赵哥醉醺醺地靠在椅子上，用他肥厚看似臃肿的手指夹着烟。他一边抽烟，一边说：一日为师，终生为哥。我比你们大十岁，不算老，毕业之后你们都称我为哥，叫老师觉得有上下级之分，我最讨厌这样，你们和我之间都是平等的。

我们听后，心胸翻涌，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举起酒杯，同赵哥一饮而尽。酒入喉，滑过胸腔，瞬间感觉热血沸腾。

当日一别，至今未能再见赵哥。

高中的时候，我们都很喜欢用“霸气”两个字来形容赵哥，赵哥天生有着霸气的相貌。他年近三十，宽脸肉厚，近视眼一千度，挺着大大的啤酒肚，留着一头凌乱的长发，简单、没型。

文理分班后，两位朋友陪我一起到班级报道。五楼教室门口，朋友趴在栏杆上等候。我进班时，赵哥正低着头看着报道表，我走过去把通知单递给他，他正填写我的个人信息时。突然门口传来朋友的声音：“我滴……那女生长得好丑。”我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我靠……”谁知赵哥听到后，放下笔立即向门口走去，我紧跟其后，朋友还保持着一脸龌蹉的笑容。赵哥一脸霸气威武的表情，问他们：“刚才谁说的?”朋友吓得默不作声，赵哥说：“你长得也不是很帅啊，我以为是个帅哥。”

说完，赵哥转身，大摇大摆地回到教室，继续给我填写信息。之后朋友见到我都会说，你班主任真霸气!

赵哥开班会的时候，喜欢拿一个笔记本，笔记本和他的课本一样破烂不堪。他说是经常看的结果，还鼓励我们经常翻书，最好能把书看烂，越烂说明看得越透彻，我在下面和同桌正小声地讨论，如何故意把课本弄旧的时候。赵哥来一句：“当然，你不能刻意把书翻烂，被我发现要你好看。”说着，他握起双手，把手关节攥得咯咯响。

赵哥的笔记本上面记录着班会要说的内容，但他从不拿着笔记本读，只是偶尔说完一件事之后，想不起来还有什么事情要说的时候低头看一眼。

时间久了我慢慢发现赵哥有一个本领——无声步。每一次晚自习，聪明的我虽然低着头玩手机，但是耳听八方，防止各种危险逼近。有一次，我正看手机的时候，周围发出了一阵哄笑。我一向对所有值得好奇的事件不屑一顾，那一次也是，丝毫不好奇笑声的来源，继续看手机屏幕。

过了一会了又发出了一阵爆笑，同桌转过头贴近我的脸颊，小声的说：“往右边看。”

我以温文尔雅的姿态转过去，淡定的脸瞬间容颜尽毁，手机自然而然地掉到了桌子下面。只见赵哥双手掐腰，以一种想笑未笑的表情盯着我。我瞧见了他嘴角皱纹，分明展现了一个未完成的坏笑，并迅速意识到我身处的危境不至于让我吓得手机掉落。

尽管我双耳发热，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个变了形的笑脸回应赵哥，意想不到的是，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像是什么事没发生一样走出教室。我又意识到一阵危险，心想着他会不会叫我到办公室，然后再训斥我，又担心他会打电话告诉老爸。那一段时间，我再也不敢放肆，晚自习时候，即使不想看书，也盯着课本装作很投入。

一个月之后，我担心的事一个也没有发生，当在班群里谈及到这件事的时候，我才发现不止我一个人败给了赵哥的无声步。从那以后赵哥的无声步通过口耳相传闻名整个一中。我们曾经一度认为是赵哥鞋的作用，每次上课的时候都注意赵哥穿的鞋子，但是我们慢慢发现，不管他穿的什么鞋，走路都不发出声音。因为对他无声步的惧怕，晚自习的时候班里各自学习，从不说话或者做其他小活动。也因此，我们班多次被校长表扬。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赵哥经常一本正经地对我们说起这句话，他说话的时候，不是铿锵有力，也不像高考前一百天宣誓的那一刻，看似那么振奋人心，但我们个个都像是刚入学的孩子，听得炯炯有神。

尽管，拼命备考的我们似懂非懂，也不想懂。

高考前一个月，正是兵荒马乱，人心惶惶的时段。很多同学处于烦躁不安的状态，然而赵哥的话总能令我们鼓起劲。那晚，赵哥安慰我们：最后一个月很重要，一定要坚持下去，学校里有很多人渣，但是他们成绩好，而一些默默学习的人，得到的回报却远抵不上付出，这就是不公平，一切看成绩的年代，我们没办法改变，就要更加努力。

于是，我们背水一战，如同定格在照片里的人，每一时刻都低着头盯着课本，一动不动，思维却处于八核运行状态，性能提高到百分之二百，我们因高度运行持续升温而汗流不止。

考完最后一门课，那天傍晚，赵哥把我们带到放映室，给我们播放了由王晶导演、周润发和黄晓明主演的《大上海》。看完后，他和以前一样，给我们讲解电影中传达的人生意义。

他说：社会中，如同电影里演得一样，有些人在大难临头时当了汉奸，有些人却能够为民族大义不顾生死。不管以后你们从事什么行业，不管你们是否满意这个社会，都要有着一颗爱国心。

我想，那是对我们最有意义的一堂人生课，不管什么道德、伦理在爱国面前都是扯淡。

假期里，赵哥传了一组照片到班群里，没想到高考前夕我们奋斗的那一段时间，被他记录在了照片里。照片中的我们扎进摞得高高的课本里，专心致志地看书、写字，教室后黑板上是用不同笔迹写下来的大学校名。

我想，在未来，我们再也不会这么纯粹去努力了吧。

后来真正踏入社会，才明白赵哥所说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

又是新一期混混沌沌的大学岁月，某一天，我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战绩破口大骂，骂久了加上游戏用脑过度，昏昏沉沉，感觉累了靠着椅子休息。无意瞥见屏幕右下角的日期，九月十日，突然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和女朋友的纪念日?还是好朋友的生日?我凭着膨胀的头脑翻开沉睡的记忆，但它似乎被抛弃了一样，对我不理不睬。

有时候绞尽脑汁都想不到的事情，真的会在某一刻就突然出现在脑海里。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我狠狠地拍了一下天天伴我入梦的床，今天不是教师节么!我赶紧登上企鹅，给赵哥留言：赵老师，最近还好吗?

不一会他回复：叫赵哥。字后面附带了一个他惯用的叼着烟的表情。十分霸气。

那一刻，我突然很想念赵哥，想起了他站在讲台上的情景，想起了他抽烟的样子，想起了高考后的那晚聚会，赵哥喝得沉醉，仰着头，一边抽烟一边安慰我们：考得好不好都无所谓，一流的大学也有三流的人，三流的大学也有一流的人，只要努力做自己感兴趣的事，就不枉大学几年。

他还说：如果混口饭吃的话，做什么工作都无所谓。

我听过很多道理，却依然没有过好这二十多年，但是赵哥的话总能让我如梦初醒，找到生活的意义。

不管别人再怎么说我矫情。

这一刻，我都要说：赵哥，我很想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