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一梦。
文－鹿女
图片来源－摄影师典典儿
(一)
大观三年，是师傅来长安的第二个春秋。
山下已入春一月有余，山上隆冬才刚刚结束。
我找到师傅时，他正靠在一棵梅树下饮酒。一袭月白斗篷上沾染了落花和残雪，眉头依旧紧皱，不多言一句。
好不容易我爬过打滑的山路蹭到了他旁边，硬拽着他的月白斗篷抢来了他的酒，却被那凌厉的眼神吓得一哆嗦。
我正要把酒还回去，只听他开口说道:
“这酒，你还是不要喝的好，酒是消愁用的。”
望着梅树下七零八杂的几个酒壶，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二)
师傅原也是不喝酒的，他只喝茶，喝余十娘泡的茶。
余十娘这个名字，曾经在江湖中芳名远传。
这十娘除了长的动人心魄外，还极会煎茶。她的一壶碧潭飘雪，可谓是千金难求。
而师傅呢，则是江南最厉害的制瓷师，一双巧手制出来的汝瓷被誉为瓷中上品。
他所居的司南阁，每天来的客人更是络绎不绝。
相传经他的手制的品茗杯不仅釉色光亮，花纹灵动，更妙的是，茶汤只要一入此杯，香味便愈加浓郁扑鼻，杯中花纹更是遇茶而活。
这世间所有的人，都渴望拥有一盏司南阁阁主亲手烧制的品茗杯，若是配上十娘的一壶碧潭飘雪，那便是此生无憾事了。
(三)
师傅和十娘二人，一茶一瓷，在江湖中被传为一段佳话。
他的品茗杯，在遇见十娘后，便只为她一人而制。
大名鼎鼎的司南阁阁主，从此退出江湖，竟每日喝茶下棋赏花，果然是儿女情长最让人失心动魄。
一壶碧潭飘雪，好像便能一生到白头。
如果真的能一夜白头，那该多好。
可惜，这世间从没有如果。
两年前，师傅收到圣旨，向来沉迷声色的皇帝命他出山制瓷。
听宫里人说，皇帝一日梦到大雨过后，远处天空云破处，有一抹神秘的天青色，格外令人着迷。
醒来之后，他便写下一句“雨过天青云破处”拿给工匠们参考，命他们烧制出这种颜色。
一时间不知难倒了多少工匠，一次次的失败让皇帝大怒，杀尽了宫中的制瓷匠人。
于是，惶恐的人们想到了当年的司南阁阁主。
(四)
收到圣旨的那一刻，师傅便知道难逃一劫。
天青色是皇上的梦，没人知道天青色是什么，而一旦不合要求，便是杀头之罪。
师傅与十娘在下旨当天便被囚禁，皇上命他七日内烧制出天青色，师傅自知无果，便佯装烧制，暗地安排十娘出逃。
十娘不愿离开，顽固地留了下来，起身泡了一壶碧潭飘雪，师傅喝着喝着便流下了泪来。
“当初是我许下诺言要予你安稳，而今却是我食言而肥。”
师傅还未说完，十娘便抱住了他，江湖之人，有些事从来都是由不得自己。
七日后，皇帝派兵来取青瓷，谁知那带兵的将军趁势欺人，想要带走十娘。
此生只认定一人的十娘性格刚烈，转身便投入烧制青瓷的大火之中。
听闻那日，江南下起了滂沱大雨，雨水漫入瓷窑，连绵不绝。
而师傅，始终不肯离开半步，像失了魂魄，拿着十娘泡碧潭飘雪的壶痴痴坐着发呆。
三日过后，到了这青瓷开窑的时间。
在青瓷出炉的那一瞬，这座江南小镇烟雨朦胧，釉色忽然渐变成梦幻般的天青色，和远处天空的一抹青色重叠。
“雨过天晴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
终于，天青色的汝瓷被做了出来。
人们都喜于天青色的现世，只有师傅默默地抱着十娘留下的壶离开了。
(五)
从此以后，江南再无司南阁阁主。
碧潭飘雪、天青色、品茗杯、汝瓷…仿佛都是上一世的事了。
他再也不喝茶了。
红尘，江湖，世事。
若无余十娘，尽是须臾。
只是长安城的梅树下，从此多了一位醉客。
红尘一梦。
你好，这里是鹿女。
我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一个相同频率的灵魂，说不定在一座沉没的礁石里，又或者在一片斑驳的贝壳里。
如果你曾在我的文字里体会到了一丝相同的感受，那就说明，我们都不曾孤独过。
我是深山里的采莲女，是闲来无事的晒书人。
山长水远，只为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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